九章 村子遇袭(2 / 2)
「……我想你应该已经听拜斯说了,我们这次远道而来,也是为了向基文子爵表态。」
(不,我没听说。)
「所以我们预定比往常多巡回几个村子,来这里之后回克劳赛尔也会绕路……打算借由我这个圣女在领内巡回一事,让别人知道克劳赛尔很团结。」
没有上级贵族保护的中立派克劳赛尔家,能做的顶多就是这样。
表达出明确的抵抗意志,借此避免基文子爵以外的英雄派出手,可以说是不得已的应对方式。
即使这种抵抗没什么效果,只能说明自己很脆弱。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我真恨自己这么没用……」
莉希亚抱着大腿,肩膀不停颤抖。
沙哑的声音开始混了些呜咽。
「……面对你也是一次都没赢过。这样根本只是个给人家添麻烦的小女孩。」
「比试归比试。如果拿出真本事,输的或许会是我。」
「……你在安慰我啊。不过,现在的我只是在丢亡母的脸而已。」
连现在才知道莉希亚的母亲已经去世。
至少,这应该是连出生以后的事。
(如果是这样,爸爸去克劳赛尔吊唁也不奇怪,但是我完全不记得爸爸有离家过耶。)
即使唤醒婴儿时代的记忆,他也不记得罗伊有离开过这个村子。
看见连陷入思索的侧脸,莉希亚猜到他在想什么。
「克劳赛尔服丧时,我父亲有联络大家,说负责管理村子的骑士不用出席。」
「……你为何知道我在想什么?」
「大概猜得到。你啊,意外地好懂呢。」
连露出尴尬的表情,老实地说「对不起」。
「不用在意啦。」
莉希亚接着说道:
「听说母亲大人知道我是圣女时,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据说她在因病去世的那一天还讲……『莉希亚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莉希亚谈起母亲时,看起来十分自豪。
「我只在肖像画上见过母亲大人的脸,也不记得她的声音……但是每当穿上那身衣服战斗,就会觉得她在鼓励我。」
「难道说,就是比试时穿的那套衣服?」
「对。那套衣服啊,听说是母亲大人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母亲大人出身于帝城值勤骑士的家族,所以小时候好像常穿那样的衣服。」
也就是亡母留下来的纪念。
对于莉希亚来说,要认真比试的时候,非常适合穿那套衣服。
「────不过,全~部都是白费力气。」
听到这里,连觉得自己对于莉希亚这名少女的心似乎多少有了些理解。
被称为圣女、受到众人期待的她,除了希望能回应期待的心情之外,也有对于亡母的强烈思念。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和拜斯谈过了。我一再害得你们家慌慌张张,真的真的很抱歉。这是最后一次了。」
果然,这名少女人品高尚。
她的努力除了自己渴望成长之外,也是为了亡母与期待自己的众人,这个事实让连不得不这么想。
但是,现在的莉希亚看了就令人难受。
她无比纯粹,就像毫无污点的白银一样干净。
「────下次来的时候,请带个能生火的魔道具。当然,有多余的再带过来就行了。」
莉希亚抬起头,看向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连。
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想,要是土间有个能生火的魔道具,应该会很方便。」
「所、所以说!你讲『下次』是……!」
「就是下次再来的时候喽。」
「我说啊……!我都已经说过会给你们添麻烦,因此以后不来了耶!」
想当然耳,莉希亚十分困惑。
她翻找记忆,回想过去连展露的表情。
「更何况你……不是一直逃避和我比试吗……」
「呃~这个啊,我想请大小姐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
「一般来说,有个人突然上门说要比试,无论是谁都会一头雾水吧?」
这虽然不是最重要的理由,却也是真心话。
莉希亚没想到连会在这种时候讲起道理,当场愣住。
至于连,则是微笑地看着莉希亚。
温柔、成熟的笑容,让莉希亚不禁想要依赖他。
「大小姐也觉得会吧?」
「……会。」
「能够得到您的同意真是太好了。从下次开始,希望尽可能事前说一声,只要有接到联络就无妨。还有,我完全不打算离开这个村子,这一点也请别忘记。只要是在村里,我可以奉陪。」
说完,连站起身。
「您应该差不多需要休息了,我先告退。」
「等、等一下!你刚刚说的,真的可以吗?」
「是的。所以,等到大小姐康复之后,我们再慢慢聊吧。」
连走向门口。
莉希亚向他的背影伸出手,却因为心里还有顾虑而忍了下来。
「到了这时候还讲这个时候很抱歉……晚点可以借一下笔和墨水吗?我必须写封信给父亲大人,但是墨水在路上用完了。」
看样子她有纸和信封。
「桌上有个盒子,里面装了我的笔,随时都可以拿来用。」
「……谢谢。」
「哪里哪里。那么,今天就到这里。」
最后再度一笑的连走到门外,转身对莉希亚低头致意。
◇ ◇ ◇ ◇
莉希亚虚弱地目送连离去,然后发现他都已经走了自己还盯着门看。
「……我的目光,为什么会一直放在他身上呢?」
将疑问说出口后,她倒回床上。
烫得像被火烤、痛得像要裂开的头,不知不觉间似乎稍微舒服了点。
「来人。」
她呼唤应该就在房间外的专属护卫骑士。
莉希亚吩咐骑士把拜斯叫来,没多久拜斯就到了。
「有什么吩咐?」
「我有事要拜托你。其实────」
至于内容,则是讨伐魔物。
莉希亚一行人来这个村子时,也亲眼目睹了森林里小野猪数量异常的状况。
她心想,让拜斯和骑士去帮忙,应该可以削减不少。
「我会无法护卫您,这样好吗?」
「现在讲这个太晚了吧?一来就算你不在我也能远行,二来我在克劳赛尔上街时不是有专属护卫吗?同样的道理。这里还有很多别的骑士在,不会有事……反正我也只是躺着,你去为艾希顿家做点事吧。」
当然,莉希亚很希望是由自己尽这份责任。
她从未这么恨过生病。拜斯明白莉希亚的想法,为她的成长而感动。
「我会代替大小姐,全力报答艾希顿家。」
最后,他欣然答应了莉希亚的请求。
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连的房间。
此刻只剩一人,整个房间笼罩在寂静之中。
些许的孤寂感让莉希亚无法入睡,于是她从床上坐起。
然后看向连的桌子。
「嗯……就借用一下笔吧。」
本来应该好好睡一觉,但她实在睡不着。
所以,莉希亚想在不至于太勉强自己的状态下写信。
她挤出力气,试着站起身。
身体恢复得比想像中快,她顺利地从自己的包包拿出写信的羊皮纸。
接着走向连平常用的书桌,寻找连讲的盒子。
桌上的小盒子有两个。
一个放在桌子角落,外面有雕饰。
另一个小而扁平的放在桌上,很普通,没有任何装饰。
「……是哪一个呢?」
连只说桌上的盒子,没说笔放在哪一个里面。
不晓得该选哪一个的莉希亚,手伸向有雕饰的那个。
打开盒盖,里面没有笔。
相对地────
「……这是什么?」
她看见一张被随便折起来的羊皮纸,疑惑地歪头。
不过,很快就冒出了「该不会……」的念头而伸出手。莉希亚的手指在颤抖。并不是因为生病。她战战兢兢地拿起羊皮纸。
希望是自己弄错了。
在内心如此祈求的她,摊开羊皮纸────
「~~!」
摊开之后,她立刻用力把那张羊皮纸抱进怀里。
极度的羞耻,让莉希亚的脸颊与颈项比发烧时还要红。
「为、为为为……为什么这个会在他房间啊!」
不会错。这就是自己以为弄丢了的那封信。
拜斯说简直就是情书,自己冷静下来一看也认为毫无疑问是情书,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和它重逢。
「他到底是在哪里找到────不对!这绝对是看过了嘛……!」
她战战兢兢地把羊皮纸拿开,抱着一线希望看了一遍。
然而,内容没变,和刚才看见的一样。
这毫无疑问是自己写的信,它就放在连的房间────而且小心翼翼地保管在盒子里。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他不是看我不爽吗?既然如此,立刻丢掉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放进这种盒子里……啊~真是的!为什么啦!」
根本莫名其妙,让人尴尬到连这几天为了生病而苦都忘了。
她在心里用「这不是情书,只是当时太激动而已!」来解释,还「我并不是喜欢他……只是喜欢他的强大和为人……!」地回顾起当时的错误。
不过,一思考起这些,脑中就浮现连的表情。
那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温柔微笑。
「……什么跟什么嘛,真是的。」
不知为何,莉希亚突然冷静下来,然后又想起连。
她重新把那封很像情书的信抱入怀里,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目光又盯着连离去的那扇门。
就和他刚刚离开后自己盯着门看一样。
「我又不是喜欢────」
这句不是对任何人说的辩解,只讲了一半。
接下来的部分莉希亚并未说出口。一会儿后,她把手上的羊皮纸放回盒子里。
反正人家已经看过了,那就认命吧。她也没有把信收回。
莉希亚默默地走回床边,仆倒在床上。
「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保管啊?笨蛋。」
她没打算拿喜欢、讨厌之类的感情去质问连。
不过,莉希亚还是有句话想问。
────读了那封信,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这样问,他会怎么回答呢?
想像起他的答案后,脑袋里的思绪变得一团乱,感觉身体又发烫了。
莉希亚用「都是生病害的」敷衍自己,把脸埋进枕头里。
◇ ◇ ◇ ◇
隔天,早餐后。
做好打猎准备的连,站在庭院等待罗伊。
「幸好,拜斯大人他们决定伸出援手,不管是讨伐多得夸张的小野猪还是木工都会帮忙。所以今天打猎可以休息一天。」
「喔~这还真是帮了大忙呢。」
「所以说,我要和拜斯大人一起去保管库,连你就留在村里做木工啦。」
听到「保管库」这个词,连疑惑地歪头。
「我没告诉过你吗?吊桥附近有间小屋,里面堆了木材。先前提到要修理房子之后,我就开始一点一点地把木头堆进去。」
前往保管库的罗伊和拜斯会确认森林的状况,并且把木材交给骑士们搬回来。
「我会待在保管库下指示,由拜斯大人带几名骑士进森林。」
父子俩将这些确认完毕时,拜斯来了。
紧接着米蕾优也走出屋外。
「罗伊兄弟,事不宜迟……」
「好的,我刚交代完连。」
然后米蕾优开口。
「我要去莉格婆婆家。必须请她制作大小姐的药,应该要过了中午才回来。」
「米蕾优女士,真是不好意思。」
看见拜斯低下头,米蕾优连忙说:「请别放在心上!」
「因为各位骑士必须护卫大小姐嘛。这种工作呢,就包在我身上。」
她这么说完,便先一步走上田间道路。
连等人也跟着离开庭院,和已经在外面等待的骑士们会合。
「好啦,骑士团诸君。」
拜斯这句话一出,骑士们个个立正站好。
「我们必须回报这份恩义。迅速就定位,好好发挥平常锻炼的力气。」
骑士们以雄壮的声音应答。
众人迅速开始动作。有人跟着罗伊和拜斯走,也有人往木工地点移动。
(……今天云很厚呢。)
连在开始行动前,仰头望向天空。
他向主神祈祷,希望别下雨。
◇ ◇ ◇ ◇
不出所料。
大家开始行动不到两小时,天色便急遽恶化下起了雨。再加上短短数十秒就已开始起雾,连稍微往前一点的地面都看不清。
「连兄弟!我想暂时休息会比较好!」
「我想也是……毕竟天气变得很糟嘛,我知道了!」
连先前都在田间道路的资材设置处与自家之间来回移动。
要修理的地方不止自家,还有其他老旧民宅,设立一个中继地点比较方便。
(雨好大啊。)
雨势愈来愈强,地面也变得泥泞。
在天气稳定下来之前,就先躲回家里休息一下吧。
……做出决定后,连眉头一皱,仔细地闻了闻。
(这股臭味是怎么回事?)
混在湿泥土气味里的刺鼻臭味。
那是有东西烧焦的气味。
在这个村子,有些村民每年火耕数次。
这股浓厚的焦味,和他们火耕时很相似。
走在连身旁的骑士也注意到这股气味,皱起了眉头。
(从那边传来的。)
臭味来自艾希顿家的方向。
注意到这点的连,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随着一步又一步地接近,某个画面映入连的眼里。
烈火。
艾希顿家的屋子,遭到散发深红光亮的烈焰包围。
「为……为什么家里会……」
会感到疑问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相较之下,连更在意屋里的人。不是骑士们────而是莉希亚。
「连兄弟!先等等!」
连没理会骑士的制止,冲向自家。
十几分钟的路程,转眼间就已跑过。
「呼……呼……」
尽管天降大雨,深红烈焰依旧熊熊燃烧。被浓雾遮住的火势,宛如太阳一般宣扬自己的存在感。
靠近屋子时,又闻到一股新的气味。
在雾气和雨势之中,飘有淡淡的血腥味。
(必须再快点……!)
老旧栅栏已经出现在浓雾彼方。
再往前一点,连就看见了倒在庭院的骑士们。
他靠近想询问情况,却发现全都已经断气。颈部留下疑似被撕咬的惨烈伤口。
连伸手摸骑士的身体,还感受得到余温。
证明他们丧命还没过多久。
(趁着起雾动手,声音也被雨势盖过……!居然有人能够在短短一瞬间做到这种事……?)
充满回忆的自家遭到猛火包围,出入口看上去甚至像一头喷出烈焰的龙。
即使如此,连依旧没停下脚步,而是勇敢地踹破家门。手里紧握为了备战而召唤的铁魔剑。
此时,连有些犹豫是否该等待骑士追上。
如果是某人放火并袭击骑士们……那人说不定还在屋内。
和骑士们会合,绝对比一个人来得好。
────可是,这段时间莉希亚会怎么样?
骑士们应该数分钟内就会赶到。
但是,如果莉希亚就在自己等待时死于凶刃之下呢……一想到这里,再害怕都无法停下脚步。
连深吸一口气,「啪!」地用力拍打脸颊,走进屋内。
「怎么会变成这样……」
屋里被火焰映照得一片通红。
尽管皮肤被涌来的热浪烤得发痛,连依旧走进烈火中,冲向已经半毁的楼梯。
视野角落,已经无法再说话的骑士倒在地上。
面对这显然不寻常的状况,连鼓起勇气对抗恐惧,奔往自己房间。
然后,他到了。
连忍耐着灼伤的痛楚,粗鲁地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大小姐!」
他朝着床铺大喊。
同时,他发现床边有一名男子,以及两只魔物。
男子周围有一层发出蓝光的帷幕,没受到火焰影响。
「────你就是连•艾希顿吗?」
站在沉睡莉希亚身边的男子说道。
他裹着灰色长袍,只听得出嗓音冰冷,看不出长什么样子。
看见男子手里的白色木杖,连下意识地举剑以对。
(那是……)
────噬魔怪。
乍看之下会让人联想到巨大黑蜥蜴,但是没有鼻子,脸上只看得见满口利牙的大嘴。那带有蝙蝠状翅膀的身躯,则和成人差不多大。
连回想起关于噬魔怪的知识。
他紧张地咽下唾液。
「是你干的吗────魔兽师?」
「喔?看得出来啊?」
「看不出来是笨蛋。那两只是噬魔怪对吧?能运用火焰,又能创造保护主人免受自身火焰危害的帷幕,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听到连这么说,男子冷笑一声,离开床边朝连走来。
连举起铁魔剑,男子每走近一步他就退一步。
「这些噬魔怪确实是我召唤的魔物。你居然知道魔兽师的能力,令人惊讶。」
虽然全都是从七英雄传说得知的,但是没有出错。连暗自松了口气。
相对地,眼前的紧迫情况则令他无比焦虑。
(插图012)
(动脑思考。该怎么做才好?)
噬魔怪是能够用魔兽师技能召唤出来的魔物,换算成一般魔物相当于D级。
眼前有两只。不用说也知道,这一战无法轻松摆平。
(不,爸爸和拜斯大人应该很快就会赶来才对。)
照理说自己只需要拖时间。
就在连提高警觉,心想必须尽可能把这种胶着状态拖下去时────
「咦……?」
屋子剧烈摇晃。
从内侧袭击老旧房屋的烈火,以不输给外头大雨的威势要把屋子烧光。
这场摇晃,让连房间的天花板猛然震动。
于是,位于床上方的天花板开始崩塌。
「混蛋────!」
连看到情况不妙,立刻召唤木魔剑,制造树根和藤蔓试图阻止崩塌。
噬魔怪见状张开大口,喷出火焰。
树根与藤蔓转眼间化为焦炭。天花板的崩塌并未停止。
所以连只能拼命冲上前去。
「该死!」
连一再使劲挥动木魔剑,荡开火焰向前进。
他脚步始终没停,顺利抵达床边劈开崩塌的天花板护住莉希亚。
然而,就在他将目光从魔兽师身上移开的瞬间。
「给我睡一会儿吧。」
男子的冷淡声音响起,同时连闻到很像薄荷的清爽香气。
一闻到这股香味,连身上的力气便逐渐消失。
沉重的眼皮擅自落下,他就这么无力地倒在莉希亚身旁。
「你做了……什么……」
「用了点香。能让小型龙睡上数天那种。」
听到这句话的连,向莉希亚伸出手想保护她。
但是,就在搂住少女娇弱身躯的那一刹那,连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