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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谁守身如玉(全文完)(1 / 2)





  万籁俱静,天色将晚。

  这一日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太晚了,将近凌晨,她蹑手蹑脚的打开门,扭动把手的时候,心都在颤抖,其实她本来是要早回来,可惜被同学拉着去酒吧,不小心喝醉了,在好友家里睡了好些时间才缓过来,一看时间,五雷轰动。

  一直答应爸妈,今天要早点回来,不曾想被同学给摆了一道,遥想父亲那张不怒而沉的冷,顾子布心都在发颤,浑身发冷,明明是春夜,暖意微袭却让她头皮发麻。

  暗黑的客厅,大概是睡下了吧。

  拍拍胸,暗自庆幸,顾子布刚一打算在沙发里靠会儿,没想到,霎时,灯火通明,入目的是父亲那张似笑非笑,阴冷懒笑的脸,心下一窒,赶紧做求饶状,却不料,整个人被一拎,迎来的是父亲一个巴掌拍在脊梁骨处的酸疼。

  “爸,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被同学骗去喝酒,我不该那么迟回来,我不该让你们等门,我不该,是我不该,反正,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首先认错,态度绝好。

  卑躬屈膝的,晶莹剔透的眸子流转间,透露几许狡黠,还有伪装的乖巧。

  顾方西蹙眉,冷睨着她,然后“啪”将她转个身,用鸡毛掸子打了一下。

  “啊——”拼命的狂叫,泛疼,好似十分痛。

  迟欢爱莫能助,早知她的脾性,定是不那么疼,否则早不哭不叫忍着疼流眼泪了。

  可另一个人不知道,从暗色的角落里出来,他冷着嗓音,急急的拿过顾方西手上的东西,蓝眸一肃,嗓音低沉紧张:“顾方西!你就那么对你女儿?!”

  他翻过她的身子,沉着声急问:“有没有事,很疼吗?”

  顾子布清浅的眼眸微瞪,眼里看见的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孔,五官深刻,黑发浓密,欧洲人典型的棱角分明,蓝眸如海一般深沉,眼角有些许纹路但不掩俊朗成熟的气息。

  她见过他,但好感不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可以归咎为女人的直觉。

  “我的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冷哼一声,满是嫌恶,那是顾子布第一次看见父亲那样的表情,有些好笑,便低低的笑出声来,像只可爱的松鼠,幸灾乐祸。

  “你女儿可是个祸头子。”叹了口气,迟欢拎起顾子布的衣襟,米色的毛衣,披肩的长发如瀑布般将脸蛋衬得愈发玲珑娇小,狠狠瞪了眼顾子布,迟欢对着那个男子说:“顾子布,子布,这个叔叔是爸爸……咳,多年的朋友,法兰克。”最后看向顾子布,轻声的介绍道。

  “哼。”慵懒的抱胸,顾方西冷冷的嗤了声。

  “法兰克叔叔好。”认真,九十度鞠躬,然后是懒懒嫣然的笑意,与顾方西如出一辙,又有迟欢的温柔大方,但眉目流转间尽是俏皮。

  法兰克笑笑,菲薄的唇勾起依然有蛊惑人心的魅力,笑的时候,纹路有些深,深蓝色的毛衣显得年轻了几岁,他摸摸她的头,轻声侧头说:“子布,子布,好名字,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那个时候你还在你母亲的肚子里。”

  在墓旁,他看见那个肚子,弧度圆润,那个生命,没想到如今已经那么大了。

  她低头状似害羞,其实只是有些累,想闭会儿眼睛,半晌,像是想到什么,然后冲到门口打开门,扬着声音问:“爸爸,那个礼物叔叔不来了吗?”

  “谁啊?”

  “就是每年都来的那个黑衣叔叔啊!”

  探头探脑的,好不灵活。

  顾方西闻言,眉梢一挑,懒懒的回答:“本尊都亲自来给你送礼物来了,黑衣叔叔这个帮忙送礼的就下岗了嘛。”

  怔愣了半秒,她指指法兰克,然后望向顾方西,见父亲点头,她才走到法兰克身旁,然后侧头,挑着淡眉,眉眼弯弯的道:“谢谢您十八年来的礼物。”

  这是个礼貌的孩子,而且性情多动却又温和。

  他看着她晶亮的眸子,玲珑的脸蛋,优美的下颌弧线,嫣然清和的笑容,心里一柔,又摸摸她的头,发丝很软,他唇微微上翘:“我一直想来看看你,不过总是抽不出空来,现在见到你很高兴,不用谢我,你很乖,乖女孩都应该有礼物。”

  他说,她很乖,而且表情无比认真真诚。

  通常别人说她乖,皆是无可奈何。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她送的他,还是偏头,弯眉,她忽然冷不丁问道:“叔叔,为什么每年都给我送礼物?任何事不都得有个原因吗?”

  这个性子应该是随母亲的,法兰克如是想到,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性。

  阳光刺眼,风很柔,淡淡送来青草味,又是一年的春天,他伸出手,手心空洞,任风从指间穿梭流逝。

  半眯着眼,蓝眸温和渗着几许不易察觉的惆怅,下意识的摸摸她的发顶,惹得她躲闪,他轻声笑笑,笑声醇厚低沉,然后慢慢敛下语气很淡:“我只是,很想对一个人好,不计较得失,不计较回报,我想有一个人能让我对她好。”

  半晌,她眼神转深,从他的身上掠过,也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街上的车流,抿了抿唇,她轻声终是忍不住说:“你身旁没有一个人能让你对他好的人吗?父亲,母亲,喜欢的人……”

  “没有,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

  他并没有怪她的唐突,只是很宠溺的噙着笑转头望着她,语调平淡,手心下意识一攥。

  昂贵的轿车停在他们前面,然后是一个黑西服的人对她恭敬的颔首,唤了一声:“先生,该走了,巴黎还有很多事在等您。”

  她想,他的确很有钱也很忙,那车的牌子她不认识,只是看到一个“b”开头的字母,如此而已,收回视线,他厚实的手有些许薄茧又再次摸摸她的头,轻柔微笑着道:“子布,再见,如果有机会来巴黎,记得要来找我。”

  坐进车里,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得见他挺直的背影透露几许硬朗和孤寂。

  人群熙熙攘攘,她转过身,不由自主的咀嚼着他的话,想对一个人好,这是她活了十八年,第一次听见这种话,谁不想有一个人对自己好,怎么会有人想对一个人好,甚至是不计较得失,不计较回报?

  可是转念想,怎么不可能,他没有父母,没有喜欢的人,都走了,一个人拥有那么多,有钱,看似也忙,总是得到却没有办法去付出应该是一种孤独。

  就像你拥有了很多,却忽然发现,那些东西连让你当做礼物想去送人的对象都没有,不是寂寞和孤单又是什么?

  晨曦薄雾,有些许清冷。

  深吸一口气,她摇了摇头,拒绝深想,与她无关的事,何况她这人天生性懒,太纠葛的事情会让她不舒服。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她终于见到那个每年送她礼物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却有着笼罩一身散不去的孤独。

  同年,父母去维也纳暂住,她暑假便报了旅行团打算来个环游世界。

  第一站是巴黎。

  奢侈明亮的城市,却有着沉淀复古的情怀。

  她对这座城市是有好感的,埃菲尔铁塔优雅霸气,道路两旁这时堆满了雪,几个相扶相持的老夫妻从她身边走过,一片苍茫薄雾,灰色但雅致的气息。

  恍惚间,她忽然听见身旁有人在喊一个人的名字:“法兰克——”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见到的是一个俊俏的少年和一个妙龄的女子在街头拥抱。

  这时她才想起,似乎有也是这个名字的人让她来巴黎的时候联系他,未尝不可。

  她还记得他离去时塞给她的名片,她的记性极好,拿出手机拨了号,只听见那头低低沉沉的嗓音,语调温柔的唤了她一声:“子布,你好。”

  礼貌而温和。

  仿佛她并不是胡闹还在成人世界外徘徊的小孩子。

  她微笑,说:“你好,法兰克叔叔。”

  “直接叫我法兰克就好了,不用那么规矩。”

  “好的,法兰克。”少说两个字也好,如是想,她顾子布的确是个懒性子。

  先去了他住的地方,竟是一家酒店的总统套房,干净整洁,甚至奢侈辉煌,却没有一丝家的味道。

  “反正得到处走,购置房子反倒奢侈。”他耸耸肩,无所谓的说,眉宇间却透露出一抹惆怅。

  她的确是个懒性子,看见了,察觉到了,反而愈加有些抵触,心想早点离开巴黎,只因为莫名女人的直觉。

  卧室房门半掩,她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大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孤零零的在那儿,收回视线,她见到他正打着电话,模模糊糊的也听不懂法语,她好整以暇的在沙发上翻起杂志,过了一会儿,他问她:“子布,饿了吗,我带你去吃饭,不过是一个宴会,你吃相可得注意着点。”

  笑着说,面上丝丝宠溺,明明说着让她注意吃相可表情看起来倒像是无所谓。

  后来一个黑色西服的男子进来,听见她也要参加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可是先生,你从来不带女伴的……”

  “她不是,她是我朋友的女儿。”

  朋友的女儿,也是女的。

  其实不过是惊讶,也没有问题,那人颔首,临去前还好奇的瞥了她一眼。

  守身如玉的男人……

  她脑中倏地浮现这几个字,耳鸣嗡嗡,回神过来,不免失笑,这天底下没有无原因的事情,怨不得他眉宇间尽是沉重的孤寂,也许尝过失去的人才有现在的如玉。

  晚宴,华美的宴席,杯筹交错,衣香鬓影。

  吃得太撑了,以至于走路都有点晃晃悠悠的,在场她只管吃,尽管周遭的目光都满是好奇震惊毫不避讳的全都向她涌来,她还是只专注于美食,鼓着腮帮子,伸出大拇指直点头:“好吃,好吃,白吃白喝就是这点好。”

  “你喜欢就好。”他垂目微笑,伸手自然的擦拭她嘴角的汤渍,勾唇半眯着蓝眸,法兰克摸摸她的头颅,语调温软。

  接下来的日子,他排开了所有正事陪她逛遍了巴黎,那日搭乘着电梯到了拿破仑博物馆,再往凯旋门顶楼,遥遥的看,能经香榭大道望至卢浮宫方向,另一边可以远眺拉德方斯凯旋门,整个巴黎市区都好似在脚下,在眼中,在掌心中。

  “你不怕偷懒赔了公司吗?”扬眉微笑,鲜活的生命力在这一张玲珑剔透的脸上体现无遗,她眉目清晰明亮,抬头的时候,眼眸澄清又透露出几丝狡黠灵动的味道,漫不经心,好似闲话家常的问道。

  风从耳际拂过,微凉,风景甚美。

  “不怕,以后都会是你的。你十岁那年,我就已经在为你打工了。”半似玩笑,莞尔,深邃深陷的轮廓有岁月的疲惫的烙印,还有深刻五官不曾褪去的俊朗,随着年龄已然由内而外的轩昂成熟之气。

  “你倒快比我爸更疼我了。”她一下怔了怔,随即轻快一笑,低声呢喃道。

  他提起的这事,她也忽然想起,那份文件,她不是不知道,每当她想起来让母亲帮她推掉的时候,她母亲却常说这人固执估计送出了手是不愿再拿回的,反正说起来也不痛不痒,搁在身上也觉不出重量,她也就当做只是些废纸吧。

  “你爸爸,恩,他没事总打你吗?”想到那日,他眉头一蹙。

  “恩,他没事的时候老打我,真正有事的时候他从来都不打我一下,有时候在学校跟人吵架了,被打了,他倒是先问我有没有打赢,若是打赢了说不定他能放我一马……呵呵……”说着说着,她不禁笑出声,梨涡微现。

  闻言,法兰克眉眼一深,给她披了件外套,然后薄唇上扬,声音低哑略失神的说:“他是一个好父亲,子布,你父亲是一个幸运的男人,也是个好男人。”

  “他好像……不太喜欢你,你倒是对他评价挺高的。”吐了吐舌头,她俏皮一笑,眼底有些薄雾,今天的天气雾还是多的,看下去灰茫茫的一片但别有一番意境。

  欧洲的建筑物总是那番凌然而复古,高高尖尖的,仿佛不会倒下。

  “我也不太喜欢他,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停留在她头顶的手忽然一攥,扯疼了她的发丝,惹得她嘶了一声,他一紧张,连忙道歉检查她有没有事,然后眼一垂,才恍惚的发现,指尖残留了几丝她的青丝,还有些余温,怨不得她刚刚脚都跺了起来。

  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别过头,目光仿佛失焦一样,嗓音出奇的低哑,接着刚刚的话道:“我不喜欢他,可我羡慕他,他有你,有你母亲,有让他能继续爱的人。”

  “阿——嚏!”高处总有寒意,她打了个打喷嚏,抽了抽鼻子,鼻尖有些发红。

  耳边吵杂,周遭皆是人声鼎沸,寒气弥漫,他瞧着她缩着脑袋可怜巴巴的,倏地笑出了声,眼角间笑起来皆是纹路,比年轻时少了凌厉多了清润,深色的蓝眸如深夜的海此刻却微放晨光,无形温暖,他伸手赶紧给她系紧了围巾,带着她走下去。

  晚上,他送她进门,他帮她安排的,他总统套房隔壁的房间,刚关上,她却没有忽略他他关门前转身那脸色的铁青有些异样,她也没多想便睡了,只是这一晚上总似有似无隐约总听得见隔壁传来不歇的低吼声,仿佛疼痛难忍如兽的低鸣。

  她第二天问起,他才淡淡的回了句:“没事,头疼,老毛病了。”

  闻言,她应了声,也不做多想。

  最后在机场,她与他分别,她进安检处,回头,眉眼弯弯的与远处的他挥手,他点头也伸出手,挥了挥,看着她笔挺娇小的背影慢慢从眼睛里变成一个小点,直至消失。

  飞机的轰鸣声漫过耳际,他敛下微笑,垂下眼,转身,神情平静冷肃。

  “先生,手术不能再等了,您看是不是等下我去医院帮你安排安排……”他的助手在一旁亦步亦趋,忍不住低沉问道,眉间尽是担忧。

  坐进车内,空调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