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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2)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六太



录入:犬狼真君



1



「——阳子,怎么会有这些血?」



阳子一脱下棉袍,兰玉立刻惊叫起来,阳子摇了摇头。



「不是我受伤。我在拓峰遇到有人受伤。」



「啊哟……」



「有一个小孩子被马车辗过,但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因为当时城门即将关闭,所以阳子匆忙离开了拓峰。她让班渠一路赶到北韦附近,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我看到朱轩远去——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是那辆朱轩肇事,但朱轩没有停下,也没有人上前制止。」



「……喔,那应该是升纮。」



「啊?」阳子偏着头。兰玉坐回起居室的椅子上,继续做针线活。



「升纮是止水的乡长,既然是朱轩,八成应该是他。因为如果不是乡长,根本没资格坐朱轩。」



「他很有名吗?」



「非常有名,是不把百姓当人看待的豺虎。」



兰玉说话时,忍不住皱起眉头。



「北韦也有不少从止水逃出来的人,只是最近比较少了——因为升纮在州境设下乡兵,监视想要逃走的人,但还是经常听到负面的传闻。」



听到兰玉这么说,阳子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是喔。」



「这里是台辅的领地,所以很幸福……听说和州的州侯鱼肉乡民,以前也曾经是这里的领主。」



「我听远甫说了。」



兰玉点了点头。



「听说当时真的很惨,幸亏他现在去了和州,但和州的人太可怜了……不过,我们也不知道这种平静的日子能够持续多久,虽然现在是黄领,没有人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即使以后也一直是黄领,我一到二十岁,就要去其他地方,到时候也不能保证不会去和州……」



「是喔——你说得对。」



「希望能够在接下来的两年之内找到丈夫。」



兰玉笑着说,阳子偏着头。



「如果可以在北韦找到丈夫,在分配土地的同时就可以结婚。一旦入对方的户籍,就可以将土地转到和对方相同的里——当然,如果那里还有空地的话。」



阳子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



「会因为这种理由结婚吗?」



「被分到哪里的土地很重要啊,你知道有一种名叫许配的行业吗?」



阳子摇了摇头。



「——不知道。」



「许配这个行业专门为人介绍结婚对象。只要说出条件,他们就会介绍符合条件的对象。付了钱之后结婚办理手续,换完土地之后就离婚。这就是许配这个行业所做的事。」



「这……太惊人了。」



「是吗?」



「在蓬莱,离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虽然最近有些人轻易离婚,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听到你说有人这么轻易离婚,忍不住有点惊讶。」



兰玉听了阳子的话,小声笑了起来。



「蓬莱真是一个幸福的国家。我也很希望找一个理想的对象结婚,养儿育女,过着美满的生活,但如果被分到止水,我就会找一个其他地方的人嫁过去。你知道吗?止水的税重达七成。」



「怎么可能?」



纳税通常都是一成,即使加上为了支付军饷和官饷所征收的特别税,也就是赋,也不会超过两成,这是国家的规定。



「赋为两成,除此以外,还有每个人都要缴交的一成口赋,和两成为了建桥筑堤所征收的均赋,还有两成保护百姓免受妖魔攻击,和发生万一状况时,可以住进里家受照顾的安赋两成,总共是七成。」



「太荒唐了——」



一国的法令有天纲和地纲,天纲也称为太纲,是上天所定,即使是一国之王也不得违反。王颁布的法令称为地纲,任何州侯和领主都不得违反地纲。地纲决定了税制,规定征收一成的税,州侯和领主所征收的赋不得超过五分,目前庆国已经颁令决定税减至八分,且不得征收赋。



「现在应该不可以征收赋,而且居然还向百姓征收其他苛捐杂税,简直是闻所未闻。况且,怎么会有安赋和均赋?这些不是都由国库支出吗?」



兰玉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所以我说升纮是酷吏啊——为什么王会允许升纮这种人继续当州侯……?」



兰玉说完,剪断了缝线,把针插回了针插。



「要去准备晚餐了——你赶快去换衣服,否则桂桂看到你身上的血会吓坏。」



阳子离开起居室后,立刻去了书房。她向远甫打了声招呼后,立刻走了进去,远甫刚好把书帙放回书架,一看到阳子,立刻瞪大了眼睛。



「阳子,你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些血?」



「因为我抱着发生意外的人——远甫,我听说止水向百姓征收七成的税。」



远甫轻轻吐了一口气。



「原来你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是为了这件事去止水吗?」



「倒也不是——确有其事吗?」



「确有其事,你先不要激动。」



「——我从来不曾同意这种事!」



阳子生气地说完,又叹了一口气,远甫指着椅子示意她坐下。



「你生气也没用——阳子,北韦的税是三成。」



阳子愕然地张大眼睛。



「——但是,北韦是黄领——」



「无论领主再怎么仁厚,一旦管理不善,就无法发挥作用。」



阳子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坐在远甫面前。



「你不要沮丧——君主一个人无法推动国政,必须有能干的官吏支持君主推动政务。」



「但是……」



「庆国多年来都没有贤明的君主,你有没有听过北韦百姓的叹息?没有吧?因为在以前呀峰的时代,要收五成的税,成为黄领后,减到了三成,所以百姓都心生感谢。」



「怎么会这样……?」阳子说不出话。



「升纮征收的七成税中,一成交给国家,四成交给呀峰,剩下的两成进了升纮的口袋。升纮是能干的官吏,很懂得如何催税、逼税,所以呀峰对升纮另眼相看,因为只有升纮能够有办法为呀峰征收四成的税。」



「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阳子对自己的无能欲哭无泪。



「事实上,和州近年大兴土木,到处修筑堤防,到处兴建桥梁,呀峰声称征收的并非税金,而是信托的钱。事实上,只要实际建造了堤防和桥梁,国家也很难追究——但和州的桥很易坍塌,即使不下雨也会坍塌,让人哭笑不得,而且,只要说是役夫偷工减料,国家也无法追究呀峰的责任。」



「原来是这样……」



一手掌管外朝的冢宰——因为已经被阳子左迁,目前是太宰的靖共,视呀峰为蛇蝎,对他深恶痛绝。呀峰令人如此恨之入骨,却让人无法抓到处罚的把柄,不得不说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既然靖共无法处罚他,阳子除非颁布敕命,否则应该也难以处罚呀峰。虽然很多官员疾呼,要以敕命处罚呀峰,但也有不少官吏反对,认为没有确凿证据就颁布敕命,将导致国家动乱。就连这些反对的官吏也对呀峰恨得牙痒痒,可见他引发了多少民怨。



「但并不是只有呀峰和升纮这两个官吏中饱私囊,这种贪官污吏在各地屡见不鲜,即使只把呀峰和升纮抓起来也没有意义,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呀峰。」



阳子抬起头。



「但是,有所为总比毫无作为好。」



「要以什么理由抓他呢?」



「这——」



「升纮是豺虎,但呀峰包庇他,所以很难抓到他。呀峰也是狠角色,所以也不容易逮到他,如果可以轻易做到,别人早就治他们的罪了。」



「但是,我今天看到升纮杀了小孩子。」



远甫瞪大了眼睛。



「确实无误吗?真的是升纮所为吗?」



「应该是。」



阳子说出了她见到的情况,远甫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难怪你满身是血——你认为这样就能够抓到升纮吗?」



「但是……」



「恐怕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出来,坐在朱轩上的并不是升纮,或是会有很多证人出面证实,并不是朱轩辗死小孩子——你不要忘记,正因为升纮有这些权力,他才能继续当乡长。」



阳子咬着嘴唇。



「任凭酷吏作威作福并非好事,但如果为了处罚酷吏而扭曲法律,就失去了法律的意义,这比坐视酷吏为非作歹更加罪孽深重——你不能操之过急。」



阳子低头走回房间,紧紧关上厅堂的门。



「……班渠,可不可以请你回金波宫一趟?」



「为了升纮的事吗?」



「对,我无法袖手旁观,你把情况告诉景麒,让他着手调查,同时向他报告北韦的情况。」



「……遵旨。」



阳子皱着眉头,坐在悄然无声的厅堂内,那个倒地孩子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那个孩子骨瘦如柴——阳子的确不知道升纮是否故意杀了他。



「太可怜了……」



那个孩子年纪还小。如果真的是升纮所杀,让升纮这种酷吏横行霸道的阳子就必须为此负起责任。那个孩子临终前说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因为铃会哭,所以我不想死——」



他们是姐弟吗?还是——



阳子突然抬起视线。



「铃——?」



真奇怪的名字,感觉不像这里的人名,反而——



一旦加入神籍,就会自动翻译别人说的话,所以有时候反而碍事。即使阳子努力回想,也想不起少女说的是什么话,甚至对她的容貌也毫无印象,只记得她那双充满沉痛悲伤的眼眸。



真糟糕。阳子咬着嘴唇。为什么当时没有察觉?早知道应该问她是在哪里出生的。



阳子低头看着沾了鲜血的衣服。



——要不要再去止水一趟?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即使见了面,又该说什么?自己放任升纮鱼肉乡民,而且,庆国有歧视海客的法律,阳子无法废除该法令,阳子一旦见到海客,根本无话可说。



「……我真是一个不中用的王……」



2



——人会哭,有两种情况。



完全正确。铃注视着放进墓穴内的棺材。



她以前从来不曾流过如此辛酸悲伤的眼泪。她悲痛欲绝,放声大哭,泣不成声,即使觉得内心已经被掏空了,仍然不时流下眼泪。



这是拓峰郊外的墓地,只有一个冷清的冢堂孤伶伶地建在那里,像瓮一样的圆形棺材在那里放置了一晚,如今渐渐消失在墓穴中。



「不要。」铃忍不住恳求守墓人不要继续掩埋棺材。清秀太可怜了。



——这种恳求毫无意义。她很清楚这件事。



守墓人拍了拍她的背,安慰着她,拉开她拼命抓住棺材的手,把棺材搬进了洞内,就在仍然不断恳求的铃面前,用石头敲在棺材上,渐渐填满了墓穴。



因为这个国家的人都是卵果所生,所以棺材也是圆形。从卵中出生,死后再回到卵内。父母从结出孩子的里树上摘下卵果后,用石头轻轻敲破卵果。用石头敲棺材是希望死去的人早日获得重生的咒术。为了祈愿死者再生,所以都会使用圆形的素烧陶器棺材,再用石头敲出裂缝埋人土中。



将墓穴填满泥土,建了一个低矮的坟墓,守墓人离开之后,铃仍然茫然地留在原地。



——我心里很清楚。



清秀会死。她隐约知道这件事。清秀的症状越来越严重,食欲也越来越差,身形日渐消瘦,浑身都是病。



景王愿意帮助他吗?王真的能够救他一命吗?



一定没问题。铃在相信这一点的同时,又觉得即使是王或王宫的御医,恐怕也治不好清秀。



「但是,至少他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死去……」



为什么要辗死他?即使不这么做,清秀应该也活不久。



「我……太笨了……」



铃握紧泥土。



「我竟然……相信景王。为什么没有在吴渡带他去看医生?」



即使带他去看医生,可能也无济于事。这种恐惧和希望景王伸出援手的愚蠢期待让她迟疑。早知道应该在吴渡带他去看医生,在下船后,就直接带他去。



——早知道不应该来这里。



「清秀……对不起。」



她再度发出呜咽。原来自己的泪水还未流干。



「……对不起——」



太阳渐渐下山,铃盯着自己的影子。



「姐姐,城门要关了。」



铃茫然地转头看向背后,看到一个矮小的人影。铃竟然产生了一丝天真的期待。



「你要在那里坐多久?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抖。」



「……不用你管。」



那个男孩大约比清秀大三、四岁,差不多十四岁左右,个子矮小,一头漆黑的头发。



「庆国还没有安全到夜晚也可以露宿在街头,至少现在还不行。」



「……是喔。」



「即使你哭得再伤心,死去的人也无法活过来。」



铃瞪着少年。



「——你别管我,不要理我。」



「你想被妖魔吃掉吗?这也未免太自暴自弃了。」



「……你根本不懂,你赶快走吧。」



少年没有回答,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铃。



「谁都不了解!没有人了解我的心情!」



铃叫喊着,少年静静地说:



「如果你只是为了自己哀怨而哭,对死去的孩子太失礼了。」



铃张大了眼睛。



——有一种眼泪,是觉得自己委屈、可怜——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