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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她的世界末日里(1 / 2)



在原野上的战斗,这场神圣的厮杀──



由第一级冒险者进行的「洗礼」──



战况越来越激烈。



「【永恒斗争,不灭雷兵】。」



「!?」



超短文咏唱化成残酷的音律飞射而来。



明明不久前才施展完「魔法」,居然立刻就做好再次发射的准备,萌生绝望的我卯足全力进行闪躲。



「【英勇可悲之不死士兵(Caurus hildr)】。」



大量闪电随之发射。



每一发都跟人头差不多大的迅雷箭矢,形同由无数士兵组成的军团般朝我洒下。我在躲过最初的几发后,无力招架地置身在无尽落雷的地狱之中。



就这么被雷电贯穿、烤焦、削骨断筋,全身上下布满电流。



体内的血液被烤到沸腾。



视力因雷光暂时失明,意识也短暂化为空白的剎那,耳边突然传来无情的宣告。



「【永恒讨伐,不灭雷将】。」



──第三发!?



太快了吧!!



施展出用卓越二字都不足以形容的咏唱技巧──「连续高速咏唱」的师父,间不容发地朝我发射雷炮。



「【英勇可悲之不死将士】(Varian hildr)。」



一把巨大的雷之长矛射向已经惊呆的我。



这就是第一级冒险者的蹂躏。



准确说来是出自一位精灵的「暴虐」。



战况原本就已经相当严苛,然而师父竟在某天拋出重话。



「还不够。」



于是就演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单方面屠杀的争斗。



我被动用「魔法」的师父打残无数次。「战场原野」一隅不断掀起由精灵造成的雷电风暴。在这片无论是人类或怪兽踏入都必死无疑的区域里,命悬一线的我聚精会神地拚命求生。



「────啊!呃!?咿咿!唔~~~~~~~~~~!?」



立即发动【英雄愿望(技能)】──不到一秒就把力量凝聚在右脚,使劲一蹬勉强逃离攻击范围的我,半边的身体已被烤焦。



根本没有闪躲的机会。当我有如困兽般惨遭抓准绝佳时机发射的炮击狠狠折磨之际,师父已逼近至我面前。



对痛苦到眼中泛泪的我进行追击。



「喝!」



「呜啊!!」



宛如长枪突刺的踢击命中我的肩膀,伴随一阵骨头碎裂的声响,我被烤焦的左手彻底报销。师父以手中长刀挥出一击。我用右手的短刀拚命挡下攻击,咬紧牙关努力求生。



我以格斗术来应对──不行,白刃战也不管用。近身战同样是师父占上风。要是想发动速攻魔法(火焰闪电),右臂会被长刀当场斩断。他可是欧拉丽首屈一指的「魔法剑士」,岂会漏看精神力的波动。当我肤浅地想去依赖魔法的瞬间,我的死亡便化成现实。



(师父……为什么……!?)



不一样,简直天差地远。



这与我记忆中的师父,与帮我进行、主导约会训练的赫定先生根本判若两人。他彷佛想彻底抹消我对他的印象,有如想表达那只是我多余的妄想般,露出冷若冰霜的眼神,真的打算杀死我。



我从丹田发出参杂著哽咽的嘶吼,使出自认为最完美的反击。



不过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只见我的反击被人轻松接下,在我傻住时,随即有一股冲击袭向我的右脸颊。当我被打得旋转一圈时,一记如蛇袭向猎物的肘击又打中我的腹部。暂时无法换气的我宛若断了线的人偶,双腿一软露出破绽。



紧接著──



「蠢货。」



「呃────────」



长刀化成一道无情的闪光,直接划过我的身体。



斜向自肩膀砍下的这记斩击,令我喷出大量鲜血,可说是千真万确的致命伤。



我再也使不上力,在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之际,我看见师父准备继续追击,打算一刀劈向我的脑袋。



时间遭暂停的我,看著那把长刀逐渐落下──



「「「「住手,赫定。」」」」



──但最终没能砍中我。



阿尔弗利克先生、杜华林先生、贝尔林先生以及格尔先生皆手持武器同时抵住师父的脖子,阻止长刀继续往下挥。



当受到致命伤的我被吸向地面,以仰躺的姿势倒下时,四道杀气腾腾的嗓音响彻原野。



「你太超过了。」



「难道忘了该手下留情?」



「你是打算真的毁掉他吗?」



「就算是海慈她们也来不及治疗。」



一旁能看见准备前来帮忙治疗的海慈小姐等人,都被师父残忍的行径吓得脸色发青。



治疗师们根本来不及帮我治疗。主因是四处乱窜的雷电令她们无法轻易接近,再加上刚治疗完的肉体又会立刻受伤。



附近团员们都露出相同的反应。潘恩先生他们目瞪口呆地望著这里,甚至忘了自己正在战斗。



天空不知何时已染上近似鲜血的猩红色。原来现在正值黄昏,我完全没发现时间已过了这么久。



「你没事吧?贝尔。」



「啊、呃、啊啊啊……!!」



赫格尼先生帮我使用万灵药后,扶著我从地上坐起来。



伤口冒出大量雾气,身体得到治疗所造成的反噬立刻袭向我,痛得我发出无声的哀号。



赫格尼先生自背后稳住我的身体,恶狠狠地瞪向师父。



「吾的宿敌,汝究竟有何企图?这种与暴君毫无分别的举动有何意义?」



「这有什么好问的。」



沐浴在同为第一级冒险者们那一道道责备的眼神之下,师父理所当然地甩下重话。



「这只蠢兔子可是承蒙至高女神的青睐,令他展现出资格自是当务之急。倘若无法证明自己拥有配得上我等主神的灵魂……任谁都无法咽下这口气!」



师父越说越激动,最终化为没有一丝虚假的怒吼。



赫格尼先生等人听见后,全部暂时陷入沉默。



战士在「战场原野」上所发出的这声咆哮,可说是再正当不过。



「因此与你自身的情况无关!你的义务就是要实现女神的心愿!」



失血过度的我,顶著发昏的脑袋抬起头来。



拥有一双红珊瑚色眼睛的精灵,直视著我大声吶喊。



「起来!快给我站起来!」



「……!」



「你非得振作起来不可!!」



那双发自内心向女神效忠的真挚眼神,只注视著我一个人。



「向我证明你就是女神翘首盼望的『英雄』!!」



精灵的嘶吼响彻云霄,直击我的内心深处。



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师父的「洗礼」越演越烈。







「汝的心里究竟藏著何种打算!?赫定!」



即使被赫格尼横眉竖眼地质问,赫定依旧面不改色地把问题拋回去。



「你似乎是在问我在想什么,此话怎说?」



「睁眼说瞎话!白兔是献给女神的供品!!若继续那样施虐于他,纯白之心必会腐朽!那吾不得不成为白兔的骑士!」



都市笼罩于暗夜之下。



【芙蕾雅眷族】第一级冒险者们群聚在「战场原野」某处的房间里。阿尔弗利克四兄弟分别坐在椅子或桌子上,艾伦一脸不感兴趣地倚靠在墙边,奥它则默默伫立在一旁。此次聚会是为了弹劾过度蹂躏少年的白精灵。



身为当事人的赫定却对赫格尼的愤怒嗤之以鼻。



「你在扯什么骑士啊,蠢货。难道你还想被诸神以『邪王先生来合照吧』那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嘲笑吗?」



「这、这跟邪王一点关系也没有……!」



赫格尼在被人揭开黑历史之后双眼泛泪,说话方式立刻变得正常。



「还是你对那只蠢兔子产生感情了?决定把他当成朋友是吗?」



「朋、朋友!?完全没那回事!那个人族确实是个烂好人,不论我陷入多么混乱的状态都还是能看出他愿意陪我聊天,但他最多也只能算是徒弟……!等等,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感觉是……无可取代的挚友?」



本性既怕生又软弱的黑精灵,听见「朋友」二字不由得反应过度,就这么神游于妄想的汪洋之中。



阿尔弗利克四兄弟嫌恶地瞪了胡思乱想的赫格尼一眼,紧接著开口质问。



「芙蕾雅女神确实是将贝尔•克朗尼的『教育』交付给你,赫定。」



「不过撇开这点,你这几天的失控越来越明显了。」



「别想拿黑精灵(笨蛋)当烟雾弹敷衍了事。」



「既然你坚称自己没错,就把话说清楚。」



要是说服不了我们,就把你大卸四块──面对小人族四胞胎的弦外之音,赫定像是感到相当失望地叹了口气。



「难道你们都瞎了眼吗?」



「「「「你说什么?」」」」



「此刻在这个『封闭世界』里被逼到没有退路的并非那只蠢兔子,而是芙蕾雅女神。」



「「「「!!」」」」



不只是阿尔弗利克四兄弟,就连赫格尼和艾伦也被这句话吓得目瞪口呆。



「明明贝尔•克朗尼早已心力交瘁,但始终没有屈服,反而还扰乱女神的圣心。」



语毕,赫定看向唯一不动声色的野猪人。



在阿尔弗利克等人的注视下,身为芙蕾雅贴身随从的奥它状似心里有数,以坦荡荡的态度据实回答。



「……近来,芙蕾雅女神陷入沉思的时间确实越来越长。」



女神就只是坐在窗边仰望天空,或是看著在原野上奋战的少年,对随从们的话语充耳不闻,甚至茶不思饭不想,但也像是在自问自答──奥它随即补充说明。



阿尔弗利克等人皆大惊失色。



「蠢兔子的意念足以抵抗 『魅惑』,甚至令女神心神不宁。为了改善这个状况,我们必须尽早逼他就范。」



早已被众人当成指挥官或军师的赫定,他的这番话令赫格尼以及阿尔弗利克等人都陷入沉默。



把参加「洗礼」的成员们都堵得哑口无言后,赫定望向艾伦。



「蠢猫,从明天起你也来参加『洗礼』。」



「我现在的工作是监视酒馆。你这个少根筋的家伙,放任那个跟怪物没两样的矮人是想干啥?」



「傻子,你到现在还想继续当个『小丑』吗?别再把蜜雅当成逃避的藉口。」



「!」



「你跟芙蕾雅女神去处理过酒馆的事了吧。换言之,现在已无须劳烦第一级冒险者(你)亲自出马,交由潘恩他们去监视即可。」



艾伦彷佛被精灵一语道破心事般,就这么暂时说不出话来。



言词犀利的赫定走向比自己矮的猫人,把脸凑到对方面前。



「还是说,你这小子依然放不下曾经被自己舍弃的蠢『妹妹』啊?」



「──你找死吗?虫子。」



艾伦杀气腾腾地瞪大双眼。



换作是常人早就吓到腿软,赫定脸上却没有一丝惧色。



「主神已身陷危机,给我服从命令。」



「…………啐!」



面对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最终是艾伦先把脸撇开。



当他以咂嘴声──以默认来代替回答之后,烦躁地伸出一只手把赫定推开。



目睹此景的赫格尼和阿尔弗利克四兄弟,同样没能提出抗议。



他们第一优先考量的终究是芙蕾雅,并且必须守护女神的心。



被推开的赫定整理好衣服,最后望向野猪人。



「奥它,你也是,用你的刚剑击溃蠢兔子。」



「……没必要连我也参一脚。赫定,就交给你。」



武人生性口拙。



在严词拒绝要求后,以团长之姿对赫定下令。



土红色的眼眸与红珊瑚色的眼眸相互对视。



赫定最终放弃把奥它拉入计画里。



「……明天起得将蠢兔子逼入绝境,大家都不许对他手下留情,彻底把他击溃。」



他将眼镜轻轻一推,冷血地下达指示。







「【芙蕾雅眷族】的动向出现变化……?」



待在城墙上监视「战场原野」的亚丝菲,困惑地如此自言自语。



布满乌云的天空令白日蒙上一层阴晦。女神祭结束后,市民们对自己被「魅惑」之力扭曲内心一事浑然不觉,纷纷重拾原本的日常生活。唯有【万能者】仍在孤军奋战。



这是一场必须让迷宫都市(欧拉丽)重回正轨的使命之战。



(尽管早已从先前的情报中得知,贝尔•克朗尼日复一日地被迫在「战场原野」与人战斗……不过现在这情况……!)



亚丝菲戴上黑头盔(黑帝斯头盔)维持「透明状态」,小心翼翼地用望远镜(魔法道具)窥视──并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别被巨塔(巴别塔)最顶层的人发现──结果被眼前的光景吓出一身冷汗。即便相隔遥远,她却彷佛能听见贝尔的惨叫,还有他那痛苦的呻吟。



猫人的高速长枪、小人族们的连续攻击、黑精灵的绝杀剑术以及白精灵的骇人「魔法」,将少年关押在由鲜血与破坏组成的风暴之中。



(总觉得「洗礼」的战况异常激烈,而且似乎少了一份余裕……简直就像深感焦虑?他们可是【芙蕾雅眷族】喔?)



美神与其眷族可谓已「大获全胜」。



他们打造出完美的「封闭世界」,筑起一座用来监禁少年的坚固「牢笼」。而且对方早就察觉亚丝菲已潜入市区,布下天罗地网;反观如今就只能像这样暗中监视的第二级冒险者,哪有办法光靠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没错,即使找遍整个下界,也无人能对女神和其眷族造成威胁。



(所以是……出现「异常事态」?发生了足以动摇【眷族】……不对,是会威胁到芙蕾雅女神的突发状况吗?)



倘若真有此事──原因就只有位于核心的关键人物(贝尔•克朗尼)。



在【伊丝塔眷族】事件当时,主神(荷米斯)曾说过「魅惑有可能对贝尔无效」。要不然【芙蕾雅眷族】以雷霆之势进攻风月街,令现场陷入一片大火之际,伊丝塔怎会没有把遭受魅惑的贝尔拿来当作对抗芙蕾雅的「挡箭牌」?



虽然亚丝菲当时认为不可能有人能够抵抗「美神」的「魅惑」而一笑置之,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个推测的可信度很高。



恐怕是【芙蕾雅眷族】对于不断成功抵抗「魅惑」,迟迟没有选择屈服的贝尔失去耐性,才气得祭出非常手段。



要不然就是贝尔本身渐渐变成足以威胁「封闭世界」的危险因子。



「贝尔•克朗尼……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身心俱疲的亚丝菲不由得说出心底话。



这名少年俨然成了引爆点。包含异端儿骚动在内,以他为中心的事件撼动了这个世界。反过来说,这号人物也许拥有成为「英雄」的资格。



对于尽可能想闪避麻烦事却又天生劳碌命的亚丝菲而言,她好想哭著祈求贝尔放过自己──不过她也明白这样去拜托贝尔是强人所难,真要说来,一切的责任都不在贝尔身上──



亚丝菲对这名天生容易吸引麻烦事的少年感到既同情又绝望,于是她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背,藉此打断越来越负面的思绪。



(总之!包含可以从这里目视到的【女神之战车】等人在内,【猛者(王者)】应该也陪伴在主神身旁……!按照第一级冒险者们全都聚集在大本营(总部)的现况来看,监视网恰好稍有松懈!现在是采取行动的大好机会……!)



一旦少了第一级冒险者(这群怪物),亚丝菲的行踪就不容易穿帮。



【芙蕾雅眷族】算什么?「剽悍勇士」算什么?她可是【万能者】,就算碰上同为第二级冒险者的对手也有办法甩掉。虽说要是被Lv•4冒险者们团团包围的话,绝对会在完全无法还手的情况下宣告行动失败,不过亚丝菲仍决定坚持下去。



混帐东西──她近乎自暴自弃地在心中咒骂了一句,便悄然无息地飞奔疾走。



尽管真的是寥寥无几,她仍开始物色这座都市里「能够合作的天神」。







「唉~~……我真是个没用的天神……」



赫斯缇雅的心情十分忧郁。



在夕阳被乌云覆盖的阴天之下,她摇摇晃晃地走在大本营(总部)的走廊上,最终因为承受不住心中的无力感,一手撑在旁边的柱子上。



自从她被乌拉诺斯赶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副德性。



赫斯缇雅已连日旷职没去打工,炸薯球店的店长气得找上门来发飙,至于锻造神(赫菲斯托丝)那边大概也差不多快失去耐性了。遭人强制解雇(炒鱿鱼)的脚步已逐渐逼近。后来甚至还被不知情的莉莉责备「拜托您快去打工,您待在屋里就只会碍事」。赫斯缇雅并非想找藉口翘班,而是她实在没办法拋下百般疼爱的眷属少年不管,就这么回归日常生活。



「贝尔……」



一想到贝尔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赫斯缇雅就心如刀割──此时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嗯?这是什么?纸条……?」



这是从哪来的?自己手中掉出来的?



面对彷佛有个无法看见其身形的「透明人」在自己眼前留下纸条的离奇现象,赫斯缇雅歪著头拾起纸条。



「『遗忘在工房的东西』……?」



赫斯缇雅摊开纸条,把写在上头的通用语念出来。



看著宛如提醒自己切勿遗忘此事的红色字迹,赫斯缇雅不由得睁大双眼。



「韦尔夫~!韦尔夫,你在吗~!?」



然后她扯开嗓门大声呼唤,快步穿梭于屋内。



赫斯缇雅很清楚【芙蕾雅眷族】此时此刻仍躲在暗处监控自己的一举一动,因此她利用「纸条」借题发挥,假装自己是个健忘的糊涂天神。



「韦尔夫大人应该在一楼的仓库里~」命从厨房探出头来如此提醒,赫斯缇雅道完谢便迈开脚步。



随后在仓库里看见锻造师青年正在搬运行李。



「韦尔夫!可以把工房的钥匙给我吗?我想借用一下那里!」



「咦,您吗……?」



「喂喂,你为何露出这么排斥的表情!?究竟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因为我担心您会把锻造工具弄坏……话说您借用工房想做什么?」



「我四处都找不到两亿法利的借据!有可能是搬家过来时,不小心混进你的工房里了!」



「听起来好像不太妙耶……」



面对嗓门大到像是故意说给屋外之人听的赫斯缇雅,韦尔夫不甘不愿地递出工房钥匙。



「请小心别弄丢啰。」韦尔夫如此提醒后,「安啦!」赫斯缇雅随即竖起拇指大声回应。



「……话说你在做什么呢?韦尔夫。」



「其实我把自己至今的作品都保存在工房的地下室里,但因为空间有点不够,就先将一些物品暂存在仓库中,打算之后再整理。」



搬入仓库的东西有包在布巾里的武器、装满铠甲的木箱跟「魔剑」。赫斯缇雅明白这些东西直接摆在外面也挺吓人的……这时她发现韦尔夫正低头看著手中那些几乎快报废的各种铠甲。



「韦尔夫……?」



「……赫斯缇雅女神,为何我会制作轻甲啊?」



在【赫斯缇雅眷族】之中,目前并没有惯用轻甲的团员。



面对那堆无论是莉莉、命或是春姬都不会使用的防具,赫斯缇雅不由得睁大眼睛。



「无论我如何思考,都想不起来这些装备到底是帮谁做的……但能看出自己是真的很用心在锻造。」



理当无从知晓事情始末的韦尔夫,注视著这些铠甲,这么说道。



有那么一瞬间,赫斯缇雅差点落下泪来。



但她努力克制住,尽可能地在脸上挤出笑容。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但要用心去感受你与铠甲使用者之间的羁绊喔!」



语毕,赫斯缇雅便奔出被当成仓库使用的房间。



不管芙蕾雅用「魅惑」如何扭曲人心,大家和贝尔的羁绊依旧存在。假如用心寻找,绝对能找出更多,并且可以从中发现「希望」。重新打起精神的赫斯缇雅快步赶往目的地。



赫斯缇雅终于抵达位于后院的工房后,用钥匙解开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一关上木门,室内变得一片昏暗,乍看之下空无一人……却发现通往地下室的地板被掀开来。赫斯缇雅默默地沿著阶梯往下走,并把地板重新盖上。



「──赫斯缇雅女神,很抱歉劳烦您来到此处,因为我需要一个不会被人窃听的密室。」



解除「透明状态」的亚丝菲凭空现出身形。



「亚、亚……亚丝菲────!」



「噗呼!!您、您先冷静,即便位于地下室,太大声仍会被监视者(芙蕾雅眷族)发现……!」



一头撞上亚丝菲腹部的赫斯缇雅大为感动。



其实赫斯缇雅曾经看过纸条上的红色字迹。



原因是赫斯缇雅找人确认过,荷米斯在异端儿引发的迷宫街(代达罗斯路)攻防战当晚所拿的「伪造的代达罗斯手札」,就是出自亚丝菲之手。



就算没有确认,也能肯定亚丝菲并未受「魅惑」影响。虽说好不容易才见到少数和自己同一阵线的可靠冒险者,赫斯缇雅还是自我反省不该如此失态,但这件事仍令她感动到全身颤抖。



「幸好你平安无事!因为我一直孤立无援,害我既难过又寂寞……!」



「我也抱有相同的感受,赫斯缇雅女神。看来相信处女神您不会受到影响,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被排除在「封闭世界」外的两人,见到彼此时自然是百感交集。



平日里总是沉著冷静的亚丝菲,似乎打从心底放松下来,露出有如孩子般的天真笑容。赫斯缇雅则是没形象地吸著鼻子。



「话说你是怎么溜进工房里的?这门原本有上锁吧?」



「毕竟我是【万能者】。」



「这么说也对~」



亚丝菲得意地推了推眼镜,赫斯缇雅随即了然于心。简言之就是运用撬锁技巧。



亚丝菲是何时回到这里?至今都在做些什么?尽管两人很想叙叙旧,但还是决定先分享情报。理由是亚丝菲已确切掌握女神(芙蕾雅)的神意,赫斯缇雅则是对女神派系(芙蕾雅眷族)的现况瞭若指掌。



「【芙蕾雅眷族】的动向有所变化……?」



「没错,虽然只是『洗礼』变得更加激烈,除此之外没有显著的改变……我却从中感受到一丝焦虑。」



「焦虑?芙蕾雅他们吗?原因是什么?」



「……我怀疑是因为迟迟没被『魅惑』的贝尔•克朗尼。」



相对于仅凭直觉而非真凭实据就提出见解的亚丝菲,赫斯缇雅听完后不禁目瞪口呆。



接著她低头看向从不离身,乍看下并不起眼的纸条──确切说来是仅存的希望。



「难不成……『时机』已经成熟了……?」







无止尽的消磨。



无止尽的煎熬。



历经激化的「洗礼」,无论是肉体、精神或心灵都已被消耗殆尽。



明明身处地表而非地下城,我却被迫面对超越极限到近乎异常的终极状态。即使得到充足的治疗、伙食以及睡眠,可是当我惊觉眼前的状况刻苦得与昔日那段前往「深层」的绝命之旅不相上下时,我忍不住将吃下的东西全呕了出来。



在对抗第一级冒险者的死斗之中,我领悟到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想置我于死地。



而我并非是在死境中寻求活路,是不得不从中杀出一条血路。



如果没学会新招就得死。



假如只流下鲜血却没变强就得送命。



在这个情形下,确实能感受到自己渐渐变强,但最终还是被更蛮横的暴力践踏在脚底,然后又被迫从地上站起身。不死的战士要怎么做才会死去,那便是灵魂崩溃──我领悟了这点。



这情况几乎就跟摄取禁药毫无分别。



终有一天必须为过快的成长付出代价。



而所谓的那一天,就是现在。



无论我再如何积极正向地迎接挑战,心中的意志、坚持和热情都被彻底摧残,最终只剩下畏惧死亡的生存本能。我分不清自己是否已放弃抵抗,也不知道自己是站在断崖边,还是早就落入无尽的深海之中。



重点是被我当成原动力的那份「憧憬」几乎快要消失了。



高不可攀的鲜花究竟绽放在哪里?



难道并不是长在我在攀登的这座山上吗?



说到底,那朵花当真存在于世上吗──?



此刻的我遍体鳞伤,身心皆饱受消磨,珍贵的事物逐渐离我远去。



打从心底想逃出这个地方。



问题是我逃离这里也无处可去,我认识的那些人都不存在了。



这个事实最令我感到痛苦,也最令我感到害怕。



──你仅仅半年就即将成为第一级冒险者,是大家公认的「剽悍勇士」。



这是如同亲姊姊般十分照顾我的某人,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剽悍勇士」。



出自众神口中的这个名词,其实还有另一个意思。



就是「已死的战士们」。



命中注定必须日出而死,月升而活。



仿效这种生活方式的我,能依赖的事物越变越单纯,最终就只剩下一个。



我心中唯一的支柱就只有「她」。



「吶,贝尔,今天我们一起睡吧?」



「……咦?」



入夜后的神室里。



她今晚也同样绝美无比。



她将银色长发绑成马尾,身穿一件优雅的服装,模样是如此庄严神圣。



反观我疲倦得有如哪来的老头子。



虽然大脑已几乎停止运作,心中仅存的理性仍提醒著我不许对她做出逾矩的行为。



「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所以今晚一起睡吧?」



……那就没问题了。



既然能维持健全的男女关系,对于只能依赖她的我来说,自然是抵挡不了这个诱惑。毕竟她是全天下最温柔的人。



我像个听话的孩子点头答应,跟著她一起躺在天篷床上。



丝绸制的被子盖在我身上。



我起先维持仰躺的姿势。



但很快就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将我的脸转向侧面。



她的脸就在我面前。



「吶,贝尔,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没错,比方说财富、名声、力量、名留青史、成为英雄或是这个世界……还是谁的芳心。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会拿来送给你。」



「……」



「所以,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我……很快就说出答案。



「我……什么都不要。」



尽管很害怕拒绝这份厚爱会发生什么事──她却微微一笑。



「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



「咦?」



「因为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她在试探我吗?



我不懂。



不过她露出柔情似水的眼神,以前所未见的温柔态度低语:



「贝尔,我好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她将双手伸向我的头,把我拥入怀里。



感受著无比的柔情,享受著无比的芳香,最重要的是能带给我温暖。



好想永远被她抱在怀里。



……是时候该放手了吧?



是时候该承认了吧?



至今不曾怀疑过其真实性的记忆、憧憬以及际遇,全都是一场梦。



渴望从「恶梦」中获得解脱,并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想法吧?



因为她好温暖,真的好温暖。她是我唯一的避风港。她像是安抚孩子般用手梳过我的头发,真的让我好舒服。落在额头上的慈爱之吻,就这么抚平烙印在我身体与心灵上的伤痕。这个名为女神的摇篮将我包覆于其中,把所有的一切都融化带走。



沉溺在爱里真的是一种错误吗?



就算这么做也无所谓吧?



可是……



可是…………



可是………………──



倘若我把拒绝那个人……把拒绝「希儿小姐」告白的这股心痛也一起拋下,我会再也搞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何要惹她伤心了。



就算再怎么痛苦,就算这段记忆是虚假的,我终究还是惹那个人伤心了。



是我害那个人哭了。



把这件事统统拋诸脑后,将这段记忆当成白日梦一笑置之……那就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彻头彻尾的混帐东西(贝尔•克朗尼)不知道该如何蒙骗自我。



即便再甜美的救赎就在眼前,只要我没有失去一切……我就无法选择接受。



我就这么受困在思绪的狭缝里,明明旅程还没结束,双眼就已经闭上了。



在我意识中断之前,我惊觉一件事。



就是她──芙蕾雅女神不再对我说「我爱你」了。



当晚,我作了一个梦。



是我沉睡在淡灰发少女的怀里的梦。







今天的天气有别于昨日,晴空万里。



天空蔚蓝到让人难以直视,甚至令疲倦的我看得双眼发疼。



在芙蕾雅女神怀里睡了一晚的隔天早上。



我在神室内清醒后,从空无一人的床上爬下来,返回卧室做好准备,将房门一把推开时──有一名精灵站在我面前。



「师父……?」



晨曦照亮广阔得与皇城无异的白色长廊。



我因为耀眼的阳光而用手遮著脸,眼角余光瞥见那双红珊瑚色的眼睛正注视著我。



「你今天同样不参加『洗礼』,执意要外出吗?」



「……是的。」



当双眼习惯阳光时,我无力地点头回应这个问题。



我还是选择将宝贵的外出机会用来继续挣扎。当然我仍旧会四处寻找能肯定「我」的事物,但目前我决定先打听某位少女的下落。



此人便是希儿小姐。



在记忆与现实产生出入的这个世界里,唯独希儿小姐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无法认同她只是想像中的人物,也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



想想最明智的做法是我把这件事当成逃避原野恶斗的藉口,稍微外出喘口气,偏偏我今天还是不知变通地选择在市区里探听消息。



「……可悲的家伙,我懒得再理你了。」



师父直视著我,甩下这句话。



「你就一个人去吧,别再麻烦其他团员来配合你的自我满足。」



「咦,但是……」



「若是你又遭人施加『诅咒』,芙蕾雅女神应该会失望到对你不屑一顾。况且女神的宠爱对你来说过于沉重了。」



师父一脸嫌恶地说完后,随即转过身去。



原本呆愣在原地的我,回神时已喊住那道背影了。



「师父……赫定先生。」



「……」



「我这样子…………很奇怪吗?」



隔著窗户,能听见原野恶斗的战鼓已然敲响。



战士们的嘶吼声全被吸入苍穹之中。



我低下头去,几乎快要迷失自我地如此提问。



「无论你是否异于常人都不重要。」



止住脚步的那道背影在稍作停顿后,才把话说下去。



「继续前进,你不能做的就是停下脚步。」



师父留下这段话便迈步远去。



抬著头目瞪口呆好一阵子的我,终于转过身去,踏出步伐。



背对著少年的赫定能感受到少年尽管迷惘,却还是朝著反方向走去。



而他则是笔直地朝著某个地点前进。



「潘恩,从即刻起解除对贝尔•克朗尼的护卫以及监视。」



「咦……?这、这是为什么呢?赫定大人。」



赫定对由半小人族率领的三人护卫小队下达指令。



「根据负责监控地下城的侦查队(诺卡等人)捎来的消息,前往『深层』的【洛基眷族】似乎准备回来了。」



「……!【洛基眷族】吗?」



「没错,包含里维莉雅大人和【千之精灵(Thousand Elf)】在内,这支队伍的战力不可忽视。为了维持『封闭世界』,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听完这个消息,潘恩他们都露出锐利的眼神。



赫定泰然自若地继续说明、下令。



「虽说可以让女神的女儿(赫伦)直接前去处理,但难保地下城会出现突发状况。因此一旦他们返回地表,务必在『巴别塔』处理掉这些人。艾伦跟阿尔弗利克四兄弟已前往现场,你们也快去吧。」



「遵命!」



「把包含『丰饶的女主人』等负责监视重要地点的人员统统带去。为了避免出现漏网之鱼,第二级以上的人数最好多一点。我会安排好顶替监视任务的人选。」



无人会对身为派系首席军师的白精灵的命令产生质疑。



潘恩听完并接受这个条理分明的作战计画后,离去前又提出一个问题。



「可是贝尔该怎么办?确实,继续严加监视他似乎也意义不大……」



贝尔已宛如行尸走肉。



【眷族】所有的团员皆一致如此认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贝尔再过不久就会屈服于芙蕾雅的神意之下。



「此事不成问题。」



赫定对此给出的答覆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会看著他。」







天空万里无云,户外却异常寒冷。



尽管季节接近晚秋,但今日比以往更冷,简直就像已进入冬天。入夜后除了魔石灯以外,家家户户大概也会透出暖炉所发出的亮光吧。



仰望这片深邃蓝天的我,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市街,发现西侧的主要大道上没有任何一人维持凉爽的打扮,就连偶尔擦肩而过的冒险者也是一身厚重的衣物。公会职员们正在搬运的东西,应该是准备要分发给民众的木柴。



「喂……那是【白兔脚】耶。」



「【芙蕾雅眷族】……!」



如麻雀般吵杂的交谈声从周围扩散出去。



这情况我已习以为常了。



大家都对身穿【芙蕾雅眷族】制服的我投来好奇跟敬畏的目光。站在远处窥视我的民众与商人们,都对贝尔•克朗尼是都市最强派系一员的事不疑有他。



我已经懒得否认或自讨苦吃,怀著一颗麻痹的心,低头穿过主要大道。



我准备前往的地点,是面朝大街设立的其中一栋建筑物。



准确说来是名为「丰饶的女主人」的酒馆。



「啊!你又来了喵!【芙蕾雅眷族】的白兔!」



「你这个人还真是倔脾气耶,这里没有任何店员叫做希儿啦。」



当我一走进店里,原本准备迎接客人的可萝伊小姐和露诺娃小姐随即板起脸来。一如她们对我的反应,我已数不清自己造访过这间酒馆多少次了。



「猫已看出你的阴谋喵!你一定是假装不断在寻找自己幻想中的城市姑娘,打算藉此勾引看上的女孩子喵!真是不乾不脆又满脑子小聪明!明明你只要用自己的性感小屁屁来勾引猫就好喵!好,马上跟猫一起到后门去!!」



「你这只蠢猫是想干嘛啦。」



即使看见可萝伊小姐与露诺娃小姐一如往常那样拌嘴,我还是笑不出来。



原因是她们对我露出令人心碎的「陌生眼神」。



而我现在也没有余力跟她们筑起另一段羁绊。



「既然你不肯献出自己的小屁屁就快滚喵!去去!」



「你这个人还真是……不过你不打算点餐的话,继续待在店里真的只会给我们添乱,所以能请你离开吗?老实说,因为精灵同事迟迟没回来,害我们的工作量大增,阿妮雅却又不肯上工……」



我因为两人冷漠的态度感到一阵心酸,同时也担心起琉小姐。



其实我同样有在四处寻找下落不明的琉小姐,从露诺娃小姐等人的反应来看似乎都还记得她。基于这个原因,我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希儿小姐那边。



打听下落跟证明存在,想想恐怕是后者更为困难。



阿妮雅小姐似乎身体不适,到现在都一直没来上班……



「你们这两个傻丫头在瞎扯什么!若是这么闲,就给我去跑腿买东西!」



「「咿咿咿!!我、我们出门了──!」」



忽然传来一阵怒斥。



可萝伊小姐和露诺娃小姐吓得全身一抖,脸色苍白地朝著酒馆后门跑去。



我目瞪口呆地转头望去,发现店主蜜雅阿姨就站在吧台内侧。



「……」



「……?」



蜜雅阿姨默默地瞥了一眼。



她是在看我吗?不对……是在观察外面?



蜜雅阿姨不发一语地做著晚上营业所需的准备。或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她好像正在警戒周围。



由于店内没有其他客人,因此除了我跟蜜雅阿姨以外,这里没有其他外人。



我们之间就这么弥漫著一股诡异的沉默。



「小子。」



当我再也承受不住这股无言的气氛,神情尴尬地准备离开之际──



从女神祭起到今天都不曾跟我说话的蜜雅阿姨突然喊住我。



「咦?」



「我不会对女神有什么意见。因为我和她之间的『契约』是如果时机成熟了就不许碍事。」



……?



蜜雅阿姨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我是很想好好教训一下敢对我家傻丫头们动手的那群饭桶……」



「请、请问您这些话是……?」



「其实我是【芙蕾雅眷族】的团员。」



「!!」



我被这番自白吓傻了。



「你应该听说过我算是半脱离【眷族】吧?」



十分动摇的我,目不转睛看著补上这句话的蜜雅阿姨。



「我之所以没有帮忙,就是对女神的『反抗』,至于接下来的这段话则是『反叛』。」



语毕,矮人老板娘终于抬起头来看著我。



「『冒险者这种职业没什么好耍帅的』。」



我不由得忘了呼吸。



「『直到最后还能用两条腿站立的人才是第一名啦』。」



双手开始发颤。



「所以你要相信自己,绝不能倒下认输。」



──你要勇往直前。



蜜雅阿姨对我惊呆的反应无动于衷,直视著我,以这句话作结。



「…………蜜、蜜雅阿姨,刚才那些是……」



因为太过震撼的缘故,总觉得眼中的世界忽然充满色彩。



傻在原地的我好不容易撬开嘴巴,可是一时半刻找不到适合的话语提问。



但在我开口之前,蜜雅阿姨柳眉倒竖地大声怒斥。



「出去!这里没有你这小子能吃的饭菜!」



「咦咦!?」



「让你这个愁眉苦脸的冒险者继续待在店里,我都要没生意做了!等你打起精神以后再来!!」



「对、对不起!!」



我就这么被人轰出「丰饶的女主人」。



为了逃离吓死人不偿命的斥责声,我忘情地往前奔跑,不断奔跑,跑了很长一段距离……直到我放慢脚步后,心跳依然非常剧烈。



即使我调整好呼吸,心脏仍扑通扑通地用力跳动。



大脑暂时无法正常运作,思绪仍一片空白。



刚刚……方才那段话是……



「冒险者这种职业没什么好耍帅的,刚开始只要拚命求生存就行了。」



「直到最后还能用两条腿站立的人才是第一名啦。管他难看还是什么的。」



这是很久以前,差不多是半年前……蜜雅阿姨对我说过的话吧?



「美神眷族(芙蕾雅眷族)的我」理当从未见过蜜雅阿姨,那她为何会对我说出这段话?



是巧合吗?



是蜜雅阿姨听说我在接受「洗礼」吗?



是隶属于相同派系的她想鼓励我?



还是这里面……有著其他含意?



(直到最后……还能站立……相信自己,绝不能倒下认输……?)



蜜雅阿姨想表达什么?



她想对我说什么?



返回酒馆问个清楚吗?不过我有种预感,直到我「打起精神」以前,蜜雅阿姨绝不会再透露任何消息。



她在试探我吗?



不对──是将某件事托付给我?



(……可是……就算这段话真的具有某种含意……)



我已经遍体鳞伤。



精神也消磨殆尽。



内心被无力感支配的我,到底还能做什么?



截至目前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大家都不记得我,不认识我,甚至还抗拒我。



我失去家,失去同伴,不想再受到任何伤害。



打算放弃一切投入女神怀抱的我,究竟可以做什么──



「────…………就只能……让自己别倒下认输。」



我双手用力。



紧握成拳。



重新振奋快要发软的双腿。



咬紧牙根强迫正在低声啜泣、布满伤痕的身体振作起来,伸手握住残存于体内的那道火焰。



「我就只能相信自己……!绝不能倒下认输──!!」



没错。



冒险者(贝尔•克朗尼)是──



不管再怎么窝囊──



就算再如何丢脸──



都会拚死生存下去──



「──就这么勇往直前!!」



拚命向前奔跑。



即使吓坏旁人,换来一道道诧异的眼神,我也要往前跑。



被女店主以言语鞭策的我就此燃起斗志,快步穿梭于大街上。



这份情感无法以道理来解释。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我,说我现在就跟一只亢奋得发狂的兔子毫无分别,但我实在压抑不了这股冲动。



「不断相信自己」很可怕的,我对此心知肚明。很快就会想接受旁人的话语,想委身在女神与其眷族的甜言蜜语之中。



可是我决定不再逃避。



是时候别再畏惧受到伤害。



因为我还有尚未见到的人!



「呼!呼!呼──!!」



我不停奔跑。



持续挥动双臂,摆动双腿,漫无目的且一股脑儿地往前跑,但我仍决定相信自己。



就算这不是我想爬的高峰,也要继续朝著下个山巅迈进。



在脑中描绘出一朵美丽动人的金色鲜花。



就此前去邂逅那朵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艾丝小姐!!」



我呼唤著「憧憬」的名字。



奔向能看见某栋豪宅的北区,前往截至今日迟迟不敢接近,属于她们的生活圈。



一名金色长发随风飘逸的少女,在上气不接下气的我面前缓缓地转过身来。



「咦~?记得他是……」



「他是【芙蕾雅眷族】的人啊。你为何会不记得啊?」



「啊、对耶~!是洛基他们吩咐说要小心提防,叫做什么脚的小子!」



艾丝小姐和蒂奥娜小姐以及蒂奥涅小姐走在一起。



我们在一条平凡的街道上相遇,周围还有许多人。在蒂奥涅小姐她们质疑的眼神之中,被我呼唤名字的她,脸上浮现吃惊的表情。



「咦,为什么【芙蕾雅眷族】的人会喊住艾丝呀~?」



「找我们有什么事?难不成是想开战吗?」



「……!」



【洛基眷族】与【芙蕾雅眷族】处于敌对关系。



蒂奥娜小姐和蒂奥涅小姐一如既往地对「美神眷族(芙蕾雅眷族)的贝尔•克朗尼」射来充满敌意的目光。



我的心脏反射性地用力一震。



仅存的理性正发出悲鸣。



我即将迎向「分水岭」。



一旦眼前的憧憬像蒂奥涅小姐那样对我抱持警戒。



一旦眼前的憧憬像不再呼唤我「阿尔戈小英雄」的蒂奥娜小姐那样,对我毫无印象。



一旦眼前的憧憬将我拒于千里之外,燃烧于背上的圣火便会立刻熄灭。



我破碎的心会变得毫无防备,只要一接触女神的慈爱就再也抵抗不了。



冷汗沿著背部往下滴。



总觉得心跳激烈到快把胸口撑破。



舌根完全不听使唤。



在我心乱如麻之际,金色眼眸和我四目相交。



「艾丝小姐……你认识我吗?」



「……」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种种回忆吗?」



「…………」



我已数不清自己问过这个问题几次了。



我对【赫斯缇雅眷族】所有团员、「丰饶的女主人」的店员们、住在迷宫街(代达罗斯路)的莱伊他们以及许多天神都提出过这个问题,但最终只换来质疑和抗拒。不知不觉间,绝望令我心如死灰,喉咙跟四肢彷佛被冻僵般不受控制。



我将死心与绝望都拋诸脑后。



对著依然看向我的她,吶喊出我心中那股无可取代的思念。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滚,上头的人吩咐说别跟你们有所牵扯。」



「走吧~艾丝。」



「啊──」



抗拒和我接触的姊妹挡在憧憬的身前。



艾丝小姐在蒂奥涅小姐她们的保护下,即将走过我身旁。



就算想伸出手,身体却不为所动。



最终只发出沙哑的呻吟。



双腿颤抖的我垂下头去,心脏剧烈跳动到隐隐作痛。



还是不行吗──



正当背上的圣火随著消沉的意志即将熄灭之际──



擦身而过的她,突然牵住我的手。



「────────」



我抬起头来。



目瞪口呆地看著艾丝小姐。



停下脚步的她,紧紧握住我的手。



清澈到恍若镜面的眼眸微微张开,能感受到那一根根纤细玉指使出更多力气。



「艾、艾丝?」



「你、你是怎么了?」



我们没有理会慌了手脚的蒂奥涅小姐跟蒂奥娜小姐,有如时间静止般看著彼此。



周围的景色逐渐消失,眼中只剩下那道憧憬的倩影,一时之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只见她缓缓张开颤抖的唇瓣。



「…………要……」



从嘴里挤出声音。



「要来……训练吗?」



「「「咦?」」」



我与蒂奥娜小姐她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我们三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因这番天然发言出声惊呼。



艾丝小姐没有理会我们的反应,神情认真地拚命寻找著适当的话语。



「我会不断……把你打昏……」



「咦。」



「然后让你躺在我的大腿上……」



「等──」



「等你清醒之后再次打昏你……」



「艾、艾丝?」



我、蒂奥涅小姐还有蒂奥娜小姐都惊呆到暂时说不出话来──艾丝小姐状似相当痛苦地紧闭双眼,然后朝我探出上半身说:



「我总有一种,必须跟你在『城墙上』进行切磋的感觉。」



「──!!」



「我必须请教你,我也必须教导你才行。」



宛如终于将心中的思念宣泄出来。



恍若将早已忘却的梦境碎片重新收集起来。



金色憧憬说出她的感受。



「总觉得……好像有谁对我许下承诺……说『很想变强』。」



这句话──



是某人遇见异端儿之后,因为败给劲敌,在夕阳下脱口说出的心底话。



是「贝尔•克朗尼」在「艾丝•华伦斯坦」面前确切许下的承诺以及誓言。



所以,那个时候,我再度起步奔驰──



(────啊啊……)



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并不是因为向绝望屈服。



而是再也压抑不了的希望终于得到解放。



「……!」



我双膝跪地,两手紧紧握住艾丝小姐的右手,浑身颤抖地将额头贴上去。



头顶上方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基于好奇而开始骚动的喧嚣声越来越吵杂。就算这样,我依然充耳不闻。



被浏海遮住的双眼不停落下水珠,把我的双腿都染湿了。



这并不是什么帅气得彷佛公主与骑士正在交换誓言的画面。



而是一个男孩子在憧憬之人的面前,毫无形象地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同时重新坚定决心。



就只是如此单纯的一幕罢了。



「…………」



「……你,还好吗?」



也不知时间经过了多久。



我拚了命把哽咽吞回不停痉孪的胸膛内,用手臂抹去眼角的泪水,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艾丝小姐显得相当困惑。



或许她很纳闷自己为何会说出那些话。



但就算这样也无所谓。



在蒂奥娜小姐她们一脸困惑的关注之下,我对著那双金色眼眸说出自己的思念。



「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所憧憬的人是你。」



尽管脸上还留有泪痕,我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与你的邂逅绝对不是我搞错了什么。」



艾丝小姐诧异地睁大眼睛,将细嫩的手贴在胸口上。



最后再次露出灿笑的我,委身于炽热的纯白意志之中。



「我该走了。」



我拋下这句简短的道别,便起步奔驰。



踏著扎实的步伐穿过艾丝小姐等人身边。



身体不停加速,以无人能及的速度追赶过许多人,任由景色从视野两端向后流逝。



这是我重获新生的一刻。



这是我发出怒吼的一刻。



背负再度燃起的圣火,胸怀来自憧憬的「奇迹」──前去确认至今所留下的「轨迹」。



我朝著英勇战士们所在的「战场原野」直奔而去。



──我好像看见守在一旁见证所有始末的精灵,也在同一时间转身离开。







挥砍。



金属碰撞的剧烈声响。



我卯足全力挥动手中的双刃短剑,朝向打算撕裂我的长刀砸去。



怀抱著此时此刻仍熊熊燃烧的纯白思念,上演一场激烈的攻防战。



「喝──!!」



与我对峙的师父在目睹这记激起剧烈火花的斩击后,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



「战场原野」笼罩在西下的夕阳之中。



我重新回到这片已死战士们起舞的战场上,再次投身于「厮杀」的漩涡里。



已记不得自己倒地多少次,数不清自己受了多少伤,也不知劳烦治疗师们救助过多少遍。即便如此,唯独心中的意志不曾受挫。



我发出响彻云霄的咆哮,这并非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因为我把誓言要超越极限的意志当成助燃物,转化成心中的斗志之火。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把右手的匕首往上一挥,随即用左手的双刃短剑使出一记横砍。



就算所有的攻击都被形同旋风般高速回防的长刀挡下,我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震耳欲聋的打斗声,由刀剑交织而成的无尽旋律,原本存在于原野上的一场场攻防激战,不知何时只剩下我们两人。



本来在一旁交手的【芙蕾雅眷族】团员们皆已停止战斗、放下武器,将目光集中过来。



负责治疗的海慈小姐她们也拋下工作,惊讶地睁大双眼。



先前还在挥剑砍我的赫格尼先生,也后退一步关注著这场战斗。



我任由无数视线射穿身体,将意识全部集中在眼前的对手上。



「嘶!」



长刀随著这阵尖锐的裂帛之声化成一道闪光。



我挥动匕首,从侧面一剑将刀光弹开。



偏离轨道的长刀削过我的汗毛后,我一个翻身,使出追求速度与攻击次数的「猛攻(rush)」展开反击。



没错──看我重现在经历多次反覆训练后,从「她」那里偷学来的招式!



无数的刀光剑影,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道由攻击刻划而成的银色圆弧。我交互挥动手中的匕首和双刃短剑,尽管每一次的攻击都被挡下,却也让师父身陷无言的错愕之中。



我将「城墙上的锻炼」所学到的一切发挥得淋漓尽致,有勇无谋地对第一级冒险者发动连续斩击。



我还记得。



我还记得这些!



而且记得一清二楚!



从侧面或斜角拨开对手的武器,藉此化解攻势,这就是【剑姬】的技巧!



也是我为了尽可能追上艾丝小姐的背影,从切磋中偷学来的剑术!



更是令第一级冒险者(芙里尼小姐)在我身上不断看见艾丝小姐的影子,我与她之间的经验和历史!



这具身体并没有忘记憧憬指导过的一切!!



(我……才不是「美神眷族(芙蕾雅眷族)的贝尔•克朗尼」……!)



就算这个世界如何抗拒「我」,全天下的众神跟人们怎么否定「我」,至少铭记在心的「技巧和战术」会肯定「我」。



当时的教诲再再证明我与【剑姬】私下相约于城墙上进行的每一次锻炼都绝无虚假,根深蒂固地存在于「贝尔•克朗尼」的体内。



不光是艾丝小姐的指导。



虽然潘恩先生提醒我要改掉「容易抬起右手的坏习惯」,不过第一个点出这件事并建议我改善的人,就是和我在「深层」共患难的琉小姐!



为何我没有立刻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为何她们教导我的一切,我会误以为是凭自己学会的?



一个人再自负也该有所限度。



既软弱又无法独当一面的「我」,是拜许多人所赐才能够一路走到这里!



(我是──「炉灶女神眷族(赫斯缇雅眷族)的贝尔•克朗尼」!!)



我得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找出并确认自己一路走来,充斥心中的「轨迹」,藉此筑起坚不可摧的自我,把截至今日的种种战斗经验发挥得淋漓尽致。



别害怕,别畏惧。



闭上双眼、掩住耳朵,这些逃避自我的行为该结束了!



我必须在这一战里实践憧憬们的指导作为证明,以取回「我」!!



「【永恒斗争,不灭雷兵】!」



我遭长刀的一记强力横扫打飞出去,被迫拉开距离的下一刻──



师父从嘴里编织出快攻的超精简咏唱。



为了让魔法发挥出最大效果,师父放弃远距离的优势,改从中距离使出一齐扫射。



毫不留情地施展大范围歼灭魔法。



「【英勇可悲之不死士兵】!」



对此我的回答是──炮声。



「【火焰闪电】!」



八道绯色闪电迎向由白雷组成的飞沫。



原则上不可能有办法完全抵销这波宛如不死军队冲杀而来的雷弹。



因此只要挡掉一部分就好。



瞬间连发的炎雷标枪,与数发雷弹正面冲突,相互抵销。



就在这剎那间,我迈开步伐,将身体挤进勉强辟出的一条「出路」,就算肩膀与大腿都被烤焦,我依然成功突破这阵齐射骤雨。



「!!」



红珊瑚色的眼睛不禁用力一睁。我以电光石火的速度冲去,不让对手有机会装填下一发魔法。



并将双刃短剑卯足全力往前一刺。



我的必杀一击──轻轻松松就被白精灵弹开。



「!?」



双刃短剑被晃动的长刀吞没,伴随刺耳的碰撞声飞上半空。



还是不够。就算我注入大量的精神力趁虚而入,终究没能对第一级冒险者造成伤害。



我被强大的冲击震得失去平衡,露出致命的破绽。



师父双眼圆睁,猛然朝我挥出一道银色刀光。



(──────)



脑中的景象染成一片白皙。



全身燃起火焰。



我需要的就只有一幕光景。



摆脱时间的束缚后,我的灵魂发出怒吼,唤醒烙印在体内的「记忆」。



「给予致命一击时,最容易轻忽大意。」



借用她的嗓音想起的这句话,鞭策我继续勇往直前。



(被逼到绝境后──!!)



一个翻身。



惊呆的师父从我的眼前消失,我放弃抵抗那股令身体失去平衡的冲击力,像一颗陀螺似地旋转身体。长刀从我的背后削过,撕开一道口子,不过那又怎样?我试著去模仿记忆中剑姬(那个人)的动作,与对手互换位置,闪到精灵的身后!



「──一定会出现最大的转机!!」



我喊出憧憬的教诲,将紧握在右手中坚决不肯放开的匕首用力一挥。



「────────────────────────!?」



伴随这声嘶吼,我双膝一弯,使出毕生最快的回旋斩。



即使是完全来自视野之外的攻击──师父依然做出应对。



他发出令人战栗的呼气声,以迅雷般的反应速度将身体一翻,退出斩击范围。



确确实实使出我浑身解数的这一击,最终就这么扑了个空。



随著用力踏向大地的两道脚步声,师父大幅拉开与我的距离。原本飞向红色晚霞的双刃短剑,则慢了一拍才落下,恰好插在我俩正中间的地上。



此时的我气喘吁吁,遍体鳞伤,满身疮痍。



反观师父则是连大气都没喘一口,神情云淡风轻得令人绝望,陷入沉默。



不过──



背对著夕阳的白精灵……静静地伸出指头往颊上一抹。



「……他竟然能打伤…吾的宿敌(赫定)……」



旁观的赫格尼先生这么低语。



其他团员以此为契机,骚动起来。



海慈小姐就像是目睹了难以置信的东西般,不断来回看著我和师父。



精灵的绝美脸庞上出现一道伤痕。



鲜红色的水珠沿著白净的脸颊缓缓流下。



也就仅止于此,只是如此不值一提的伤口。



但还是成功了。



多亏截至今日不断累积的各种事物,贝尔•克朗尼的一击成功造成伤害。



「证明」这是来自憧憬的指导,无须对此再有质疑的我,双肩起伏地喘著气,将手紧握成拳。



「……」



师父先是注视著指头上的鲜血,接著缓缓抬头望向我。



我从正面承受那道视线,大声说出心底话。



「师父……我就是我。」



不管会让人作何感受,或是换来怎样的反应,我决定把涌上心头的这股感受吶喊出来。



「我是──贝尔•克朗尼!!」



声音清楚地传进精灵的耳里。



原野上瞬间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众人彷佛无法理解看见或听见的一切,时间就这么摇摆在现实和幻想的夹缝之中。



忽然间,我注意到来自斜阳的光亮。



夕阳余晖映入我的眼帘,令我不由得眯起双眼。



而在暗红色的光芒之中。



仍然背对落日的师父……似乎稍稍扬起嘴角,对我露出微笑。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不过对我造成这点擦伤,少在那边得意忘形。」



「噗咕呼!?」



「你要是想沾沾自喜的话,至少先让我弄脏衣服再说。」



我只不过眨了个眼睛,师父就已瞬间移动至我的面前。



然后扎扎实实地朝我腹部赏了一脚。早已耗尽力气的我自然无法防御,在发出一声怪叫的同时,就这么弯腰抱著肚子倒地不起。



师父果然还是一如往常……!



「为了避免你太过嚣张,接下来我得好好修理你……话虽如此,太阳已经下山了。」



「回去吧。」师父拋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宛如时间静止的魔法终于解除般,其他团员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大家在爬上山丘走向宅邸的途中,都频频转头向我望来。就连一直紧闭双唇的海慈小姐,以及默默把剑收进鞘里的赫格尼先生也是相同反应。



在赤色暮光的照映下,战士们的影子印在草原之海上。



起初这幕光景只令我感到无比哀愁,但现在不同了。



当我为了起身将手撑向地面──



只见绽放于原野上的白色小花,坚强地在我的指缝间随风摇曳。







暗红色的阳光自窗户洒入室内。



晚霞之光就这么照在沉默不语的男神侧脸上。



「荷米斯神,拜托您赶紧工作吧……也不想想还有多少文件等著您过目?」



「……嗯?啊~抱歉。」



荷米斯被麾下眷属的虎人(weretiger)法尔加开口提醒之后,终于心不在焉地给出回应。



如同旅人的住处般,墙上贴满了航海图和地图的这个房间,便是位于【荷米斯眷族】大本营(总部)的神室。



坐在椅子上的荷米斯面前,有一张放有沙漏跟西洋棋的棋子等杂物四处乱摆的办公桌,法尔加把搬来的文件往桌上一放,渐渐让堆积如山的文件化成一座歪歪扭扭的山脉。



「您这阵子老是在摸鱼,很多文件都快过期了喔……您打算如何处理?」



「荷米斯神~拜托您振作点啦~」



被迫用脚开门的犬人(chienthrope)露露妮气喘吁吁地说著,她从神情憔悴的法尔加身后走过来,将追加的大量文件放到桌上。



除了探索迷宫以外,【荷米斯眷族】的「事业」之大还包含物流货运、贩售情报、提拔商会以及援助旅人等方面。因此每天都会收到许多相关的契约跟需要批准的文件,这些业务有时还多到就连「公会」职员看了都会脸色发青。



「毕竟亚丝菲目前不在这里呀~」



「准确说来是下落不明……既然『恩惠』的反应没有消失,表示她应该平安无事,但她到底跑哪去了?」



因为荷米斯平常习惯打混摸鱼,所以这阵子作业延误的情形特别严重。



退一步来说,就是总会边发牢骚边帮忙处理的优秀团长不在这里坐镇。



露露妮和法尔加对著无论怎么帮忙还是不断增加的成堆文件发出叹息,并再次体认到亚丝菲的伟大之处。



「再加上今年的木柴配给工作是交由我们处理……为何公会不肯一如往常那样交给【迦尼萨眷族】负责呢~?」



露露妮就近找了张椅子瘫坐下来,忍不住开始吐苦水。



荷米斯却充耳不闻,十指交错地轻轻靠著嘴唇,在心中自问自答。



(──咦,我是不是陷入「循环」里了?)



表情相当严肃的他,对自己拋出这个破天荒的问题,流下一滴冷汗。



(是从何时开始的?原以为熟悉的日常生活,是从哪里出现「异状」的?)



荷米斯注意到了。



他察觉自己很可能被某种「魅力(魔力)」给扭曲,而大家目前的日常生活,其实是存在著某种致命错误的「异常生活」。



无论是冒险者或天神,生活在欧拉丽里的每一个人都对此浑然不觉,唯独荷米斯逐渐接近「真相」。



(我是有根据的。那就是存在于日常生活之中的细微「扭曲」──具体而言「从前的天神(我)」跟「半年前的天神(我)」出现了矛盾……!)



这是小丑神(洛基)和锻造神(赫菲斯托丝)都办不到,唯独经常离开都市外出「旅行」的荷米斯才能够察觉到的事。



(信使之神(荷米斯)不可能不再出外旅行,长期待在同个地方。但在这半年里……不对,是这四个月突然中断外出旅行……)



(我会中断旅行的理由,恐怕是这里有著能把我困在都市里的某种事物。既然如此,又会是什么呢?)



(……偏偏我就是不知道。这情况并非想不起来,而是无法产生认知。)



陷入思绪之中的荷米斯不禁倒吸一口气。



基于客观的外来因素,荷米斯才首次得以观测到这个不自然的现象。



彷佛被人设下限制(geas),迫使他就连产生认知都办不倒。



(其中最主要的关键,就是我收到的这封信……)



荷米斯拉开办公桌的右侧抽屉,从中取出一封信。



浑身微微颤抖地注视著这封并未写上寄件者姓名与住址的信纸。



「定期报告还没寄出吗~?」



荷米斯首度看见信中这段附上表情符号(插图)的催促(讯息)时,在心生烦躁之前,反倒先受到极大的冲击。



──我忘了跟慈祥老翁(宙斯)保持联络吗?



这是荷米斯的定期工作。



他与某尊目前已不在欧拉丽的大神一直有联络。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有时还会亲自前往。这是荷米斯身为信使之神的工作,也是与这尊大神的一段孽缘,更是除了荷米斯他们以外绝无第三者知晓的机密。



偏偏荷米斯已有三个月以上忘了联络。



不对,荷米斯自认不可能会忘记这件事。



虽说还只是臆测,自己并未想明白,但应该可以想成是没空取得联络。



原因是以半年前为开端,度过了「动荡的三个月」。



行事周全的信使之神之所以突然中断联络,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这个。



(问题是别说我对「动荡的三个月」一点印象也没有,甚至并未留下任何相关记录。就算硬要说是记录遭人窜改,那我的记忆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我不知不觉间被修改了。)



「动荡的三个月」──期间发生了「异端儿(某种)」事件,处理了人造迷宫(某件事),加上各种相关善后工作,偏偏荷米斯统统想不起来,无法对某少年(某人)在事件中留下的痕迹产生认知。



自觉与无自觉之间发生抵触的这个现象,让男神终于察觉其中的「矛盾」。



(而我……恐怕一直身陷在这个思绪的循环里!!)



荷米斯的桌上有一叠被图钉固定,作为备忘录使用的羊皮纸。



这叠羊皮纸大量减少,被撕下了几十张。



共计七十七张。



蜡烛周围有著羊皮纸被烧掉的残渣。



荷米斯对这件事自然毫无印象。即使询问法尔加等人,他们也坚称自己不会乱动主神的私有物,很明显并没有撒谎。



因此撕毁羊皮纸的犯人──就只会是自己(荷米斯)了。



荷米斯处理掉自己的东西。



拚命写了许多东西,然后又亲手处理掉的离奇举动,这其中具备的意思是──



(为了易于分辨,就先暂称为「之前的我」──「之前的我」也察觉了目前身处的「异样感」,并且为了留下线索而写在备忘录上──结果与「规则」发生抵触,于是「之前的我」失去意识,把自己写下的东西处理掉……!)



这既是天马行空的想像,也是「神的确信」。



这个现象存在著某种「条件」,当荷米斯发生抵触的瞬间就会失去意识,自行抹除留下的痕迹,并重置自己的思绪。



在思绪遭到重置后,他因为「异样感」而陷入思绪循环的次数,至少有七十七次。



荷米斯得出这个假说的瞬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居然能在不被任何人察觉,就连我们诸神都毫无自觉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



面对就连诸神也被变成「牵线傀儡」的这个事实,荷米斯不由得紧咬双唇,将目光移向法尔加等人。



「法尔加,你说过『三天前的我』有麻烦你传话对吧?」



「……您怎么又在问这件事?荷米斯神,这段对话已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啰?而且从好几天前就一直如此。」



「别气别气,这是神的乐趣嘛……那『我』对你说了什么?」



「唉~……就是『循环』、『重置』、『不只是我』还有『下个是露露妮』,全是些莫名其妙的句子。」



语气无奈的法尔加说完后,荷米斯闭上嘴巴,再度陷入沉思。



「之前的荷米斯」恐怕也注意到写下的备忘录会被自己抹除,于是决定换个有别于写下笔记的「方法」,就是「请眷族帮忙传话」。



(法尔加等人很可能跟我一样都遭受控制……但是他们记得我的「传话游戏」,而且没有对现状产生疑虑,表示这么做不会与规则产生抵触。)



首先是法尔加,下个是露露妮,之后是梅丽……「之前的荷米斯」担心眷族的思绪也会遭到重置,所以并没有把情报全都托付给同一个人,而是拆成片段的句子。为了让人光听这些句子也无法明白其中的意思,于是以「闲来无事的天神在玩游戏」的轻松口吻交代下去。



将所有的句子整合起来就是──



(思绪的「循环」跟「重置」,并且「不只是我」,而是「世界」已经「遭到扭曲」。「强烈的强制力」,「没有任何人记得」。对「特定情报」会「无法认知」,抑或是「认知出错」……)



荷米斯感到一阵恶寒。



自己(荷米斯)到底死了多少次,才有这些被他基于保险而遗留下来的情报,并把事情托付给「下个荷米斯」?同时也想为自己(荷米斯们)献上喝采,感谢他们一步步揭开这个扭曲世界的规则。没错,如此感人热泪的努力与自我牺牲,荷米斯不由得很想大笑三声。



(按照我想出的这个方法来判断,造成现在这个情况的并不是思考跟言行遭受控制──不过根据「之前的我们(荷米斯们)」所提供的情报,势必存在著不可侵犯的规则。一旦发生抵触,我就会立刻失忆并再次认知出错……!)



荷米斯好歹也是天神。



正因为他是完美无缺的超越存在,不会彻底相信客观(他人)和主观(自己),才能够在即使受到强大「魅力(魔力)」的影响之下,依然成功找出真相。



(恐怕「异样感」还在安全范围内,不过产生「疑虑」的瞬间就会直接出局。当累积的「异样感」即将成为摧毁这个世界的因素时,不管是谁……至少身处在欧拉丽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化成没有自觉的「人偶」。换言之,去寻找造成这个状况的「幕后黑手」肯定是一大禁忌。)



天神是全知的存在。虽然可以料想眼前的事态,却不能深入思考。



不能让「异样感」升华成「疑虑」。



于是荷米斯对自己进行下界人──「人类」绝对无法办到的「抑制情感」,实现堪称是出神入化的「思绪切割」,并告诫自己留意「预测的飞跃」。



提心吊胆担心自己随时会被强制变成人偶的荷米斯,将少部分更新的情报传达给名叫史恩的团员。虽然此举又换来对方一记相当不耐烦的白眼,完全被当成一场闹剧。



(这种就连诸神都会受影响的手法,而且前提是不能动用「神力」,也就只有超不妙的神酒跟「美神」能够────啊、糟了。)



于是,荷米斯迎向第233次的认知修正(重置)。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天,荷米斯同样陷入思绪的「循环」之中。



历经相同的过程和程序──多亏「之前的荷米斯们」,荷米斯比先前更快察觉出「世界的异样感」,至于莫名其妙被迫参加传话游戏的法尔加等人,则是对自家主神无奈得近乎心死。真是屈辱。



承受不住的荷米斯就这么不带任何护卫,独自一人离开了大本营(总部)。



「喂喂,我可是荷米斯喔……?是个平日里看似悠悠哉哉,一到关键时刻就会潇洒登场的天才酷哥……偏偏现在落魄到像是哪来的劳碌命……简直跟建御雷或亚丝菲毫无分别……」



荷米斯发出叹息,随口说出这番同时冒犯到武神以及自家眷属的话语。



尽管荷米斯莫名有股冲动想找建御雷乱发脾气,但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毕竟当真惹怒武神的话,吃不完兜著走的终究是荷米斯这位花美男。



此刻恰巧跟昨天一样正值黄昏时分。笼罩于夕阳下的大街和平安逸,放眼望去尽是当地居民跟刚从地下城回来的冒险者们。



(……就先将现状暂称为「封闭世界」。依照思考修正的条件来推测,打造出这个「封闭世界」的幕后黑手是希望这个世界能稳定发展。)



至于是否有时限,还是会永远持续下去,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个人并没有想凌辱下界,让大家都成为牵线傀儡。荷米斯他们仍保有自由意识就足以证明这点。



(欧拉丽仍保有「英雄之都」的形象……幕后黑手之所以采取这么拐弯抹角的做法,恐怕是有个无法扭曲的存在,因此只能直接扭曲世界本身。这个「封闭世界」的本质是专为一名少年(某人)所设计的乐园,同时也是一座监狱。)



当自己想出破解这个「封闭世界」的方法时,思绪就会被重置。



不行,简直就是四面楚歌。



即使能看出「封闭世界」的轮廓,如果不能查明其中的规则跟关键,终究没办法打破僵局。这是荷米斯的结论。



这是一场绝对无法找出答案的思考游戏。败北(死棋)二字早就明摆在荷米斯面前。在他身陷这个状况的瞬间就已经没机会翻盘,无法扭转乾坤。自己做的这些说到底都只是无谓的挣扎。



(真想要有个「方针」,而且是无须我胡思乱想,只要乖乖照办即可的「来自外界的方针」。)



因此,荷米斯现在能做的事──就是从棋局外去帮助纵使战况岌岌可危,仍旧坚持继续抵抗的其他人。



荷米斯目前不能自发性地采取行动。



一旦他有任何企图,有极高的机率会触犯规则。



所以才会提到「外界」二字。



他只能对来自外界的指示不抱持任何质疑,在并未超脱日常的范围内,避免做出任何不自然举动地服从「他人的方针」。



荷米斯自知这种想法已是勉强落在安全范围内,他沮丧地摘下帽子。



「『最初的我』啊,拜托你喔……既然身为调停者(荷米斯),好歹要留下能当成『杀手锏』的纸条吧……?」



其实这顶帽子的外缘藏了一张「被撕破的卷轴」。



勉强也像是「看似被人撕下一部分的纸条」。



这样东西与「慈祥老翁的催促」一样,都是令荷米斯产生「异样感」的契机,也算是触发点。荷米斯很快就察觉这张乍看之下只是一张纸屑的东西,藏在调停者(荷米斯)的帽子里有何含意,于是开始回顾自己至今的行动。



单从表面上来看只是一张没有任何意义的纸条,但是化成「人偶」的荷米斯依然没有丢弃它。



也就是说,「最初的荷米斯」在惊觉大势已去之际,急忙在纸条上写下东西。



并托付给其他人。



虽说这个臆测过于乐观又武断,偏偏荷米斯也只能如此深信。



(除了我没有外出旅行以外,另一个有别于往常的要素……就是亚丝菲不在身边。换句话说,「关键」是亚丝菲吗……?)



明明身为全知无能的神,却只能仰赖如此微妙的情报展开行动,荷米斯对于这样的自己失望透顶,观察著四周。



夕阳下的主要大道显得热闹非凡。



没有发现任何一道可疑的身影。真要说来,荷米斯也分不清谁可疑。



尽管不愿相信自己正遭人监视,却绝对不能让人发现自己「对这个封闭世界感到不对劲」。



与此同时,必须向或许掌握著「关键」的亚丝菲,证明现在的自己已经「对封闭世界感到不对劲」,要不然亚丝菲绝不会跟自己进行接触。



真是矛盾透顶的结论。感到头痛欲裂的荷米斯,就这么在大街中央停下脚步。



亚丝菲是否在一旁监视?她在附近吗?即便可能性再低,也只能姑且一试。



于是荷米斯眯起眼睛,仰望被染红的天空。



然后他说:



「亚丝菲……我爱你喔。」



荷米斯以不算嘹亮的嗓音继续说:



「所以……拜托你快回来吧。」



能感受到周遭人都露出狐疑的目光,全集中到伫立在街道中央的自己身上。



听力过人的兽人们则是怀疑自己产生幻听,斜眼瞄向荷米斯。



「以往的自己再怎么样都绝对不可能会做出的举动」。



荷米斯得出的结论是,想在避免被他人察觉的情况下让亚丝菲得知自己目前的状态,这就是唯一的方法。就算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有点可悲的自恋男,但已经没有余力在意这些小事了。



因此荷米斯将绝对不会明说的一小部分心底话,以最真挚且毫无虚假的态度说了出口。



如果没得到回应的话,就换个地方继续进行爱的告白。



持续讴歌他对眷属的神爱。



事已至此,荷米斯再也无所畏惧。



决定豁出去的他向另一条主要大道走去时──



「──北街的炸薯球摊位。」



「!!」



在感受到好像有「看不见的人」擦身而过之际──耳边忽然传来这声细语。



这只是参杂在人群里的一股声音,就算有人听见也不会放在心上的片段情报。



荷米斯停下脚步,睁大双眼猛然回头。



即使向后看,现在的亚丝菲仍维持「透明」状态,终究没办法看到她。于是荷米斯稍稍扬起嘴角,朝指定的「目的地」前进。



──谢啦,亚丝菲。



──另外,这番告白并不是随口乱说喔?



同时他在心中如此喃喃自语。



「简直是……差劲透了。」



在荷米斯迈开脚步的同时,彷佛听见了这股低语。



「请您赶紧恢复原样……令人没辙的主神。」



荷米斯的脑中浮现出面红耳赤的亚丝菲正泪眼汪汪地看著自己的模样,让他不由得稍稍放松了表情。



「啊、荷米斯!你来得正好!拜托来买点炸薯球吧~!」



荷米斯抵达目的地后,一阵开朗的嗓音迎接他的到来。



身穿打工制服的赫斯缇雅还是老样子忙得不可开交,丰满的胸部随著动作不停晃动。



「我因为各种原因旷职太久,最终落得这步田地!要是业绩没达标的话,我就要被炒鱿鱼了~!」



「哈哈,虽然不清楚你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好好加油啊。不过失业后想重新回归社会总是挺花时间的~我就看在同乡的面子上买一份吧,你推荐哪种口味呢?」



「那就挑这个!顶级豪华巨大炸薯球!虽然价钱是一般炸薯球的一百倍,你就当作是帮我一把买这个吧!拜托你!求求你买啦啊啊啊啊啊!」



「好、好吧……」



面对双眼充血地递来一份裹上黄金脆皮炸薯球的赫斯缇雅,荷米斯反射性地收下了。



荷米斯被赫斯缇雅那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憔悴模样吓得想保持距离,同时也支付了比正常情况下多上一百倍的法利(总共是三千法利)。他跟赫斯缇雅道别后,边走边享用份量足足有五个拳头大的炸薯球,好不容易才全数吃完──然后就转身溜进一旁的暗巷里。



他背靠著墙壁,剥开吃剩的包装纸──基于大份量而包了好几层的纸张。在油腻的包装纸里──终于找到「被撕破的卷轴」。



荷米斯嘴角上扬,低头阅读内容。



「将欧拉丽变成【炉灶】。」



毕竟是自己的笔迹,绝不会看错。



「最初的荷米斯」在落败之际,留下了这个可以逆转战局的「方针」。



「没错没错,这才符合我的形象嘛。」



荷米斯重拾昔日那处事周全的小丑风范,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里头一共有两张纸条。



第一张应该是「最初的荷米斯」委托处女神(赫斯缇雅)转交给自己的留言。



第二张则是打造「炉灶」所需之「材料」的地点。



荷米斯就此停止思考,不再考虑任何问题。为了避免触犯规则,他化成只会听令行事的劳工神。



「看我来『打造炉灶』。」



这段插曲发生于【万能者】发现原野战斗产生变化的三天后──也是少年首度击中精灵的三天前。







夜空中没有一片云朵,月亮洒下寒光笼罩大地。



空气变得凛冽,却也清澈得近乎前所未有。



跟我的心情如出一辙。



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自以为是哪来的诗人如此心想。



心中那片雾霭已彻底消散,我再也不会感到迷惘。



我已不再去质疑「炉灶女神眷族(赫斯缇雅眷族)的我」。



体内满是对憧憬的思念,甚至还有一股激昂感。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吃著放在房间里的迷宫探索道具(地下城套装)──其中一个小腰包里的随身口粮,同时眉头深锁地陷入思绪之中。



大约在一个小时前,结束午后战斗的我婉拒前往「特级大厅」吃晚餐,直奔已使用两周以上的卧室。我谎称因为今天太努力的关系感到身体不适,师父听完便甩下一句「废物」,就这么放过我了……话说他是真的放过我了吗?



总、总之,换作是以往,我在「特级大厅」吃完饭后就得前往芙蕾雅女神的神室。



为了躲避这件事,我现在得尽可能抽出时间来思考对策。



「若是现在见到芙蕾雅女神……她肯定会发现我已经不再迷惘了。」



孩子在天神面前无法撒谎,我的状态绝对会被当场看穿。



一旦芙蕾雅女神得知「贝尔•克朗尼确信自己并非隶属于美神眷族(芙蕾雅眷族)」,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但至少能肯定情况绝不会得到好转。



真要说来,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不论我如何坚信自己,世人仍把我当成是「美神眷族(芙蕾雅眷族)的贝尔•克朗尼」,艾丝小姐也并非想起了我是「炉灶女神眷族(赫斯缇雅眷族)的贝尔•克朗尼」。



「导致欧拉丽变成这样的原因…………是芙蕾雅女神吗?」



……她是利用「魅惑」之力打造出这个「封闭世界」吗?



尽管令人难以置信,可是我也想不出其他答案。而且唯独天神才有这种能耐。



倘若这个臆测完全正确,名为「神」的存在果真彻底超乎我们下界人的想像。毕竟他们不只能够改变个人,还可以影响整个世界。



面对这种超越人知的手段,我不禁全身一颤。



「假如这是芙蕾雅女神做的……那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是为了让我加入美神眷族(芙蕾雅眷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我施展「魅惑」?难道有哪里不方便吗?还是有什么条件?



……不行,完全想不透。



区区一介下界人,哪有办法猜出高高在上的女神大人抱持何种神意。



于是我决定先暂且放下与芙蕾雅女神有关的问题。



(现在非思考不可的,就是我接下来要如何自保……到底该怎么做才正确?)



不能跟芙蕾雅女神见面。事已至此,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她。



而且与其烦恼会不会和女神大人接触,我该担心的是其他人在目睹今日一战后,是否开始怀疑我有哪里不对劲。好比赫格尼先生跟海慈小姐。至于师父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能在避免穿帮的前提下,设法确认艾丝小姐等人传授我的「技巧」是很好,但内心仍觉得不该在第一级冒险者的面前做出这种傻事,也不该因为取回对憧憬的思念就彻底变得情绪激昂。



如果莉莉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言词犀利地对我说教。



然后韦尔夫、命小姐跟春姬小姐都会露出苦笑,神仙则会在一旁关注著我们……



「……神仙,大家……」



我仰望窗外,思念著真正的家人们(眷族)。



自己在【芙蕾雅眷族】的这段日子过得既煎熬又痛苦,但绝非只是这样而已。我也确实在这里得到救赎,感受到不同的羁绊和温暖。不过……我的容身处终究不是这里。



我举起双手使劲拍向自己的脸颊,藉此挥别心中的惆怅。



总而言之,能肯定我的时间所剩不多。



难保赫格尼先生他们已将我的情况报告给芙蕾雅女神。



乾脆逃离这里?问题是逃走后又能怎样?



就算我勉强摆脱都市最大派系(芙蕾雅眷族)的追赶,顺利逃出「战场原野」,这个世界依旧没有恢复原样。直到导正这一切之前,我都无处可去。



随著吞咽声,我吃完随身口粮,补充好所需的营养。



我感受著充足的血液流过身体和大脑,同时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突然想到一件事。



「希儿小姐呢……?既然这个世界遭到扭曲,希儿小姐目前人在哪里……?」



可萝伊小姐她们都不记得希儿小姐。



【芙蕾雅眷族】也坚称这里没有名叫希儿的女性。



不过我很清楚,她确实存在过。



并不是发生了龃龉,而是她彻底消失了。疑虑渐渐涌上心头,直觉随之出声提醒。



总觉得被当作不存在的希儿小姐,应该握有某种「关键」才对。



那我该做的就是去搜寻希儿小姐的下落……设法把她找出来?



「就连琉小姐也不知去向,这就真的太可疑了……!我得赶紧找到她们才行……!」



明确制定好方针的我,猛然站起身来。



在我做好觉悟准备动身之际──



彷佛与我产生共鸣,就此引发叛乱般──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



「咦!?」



宅邸随之剧烈摇晃。



我连忙稳住身形,吓得目瞪口呆。虽然我决定展开行动,但什么都还没做喔!



我赶忙打开窗户,确认宅邸及周边的情况。



担心是遭到袭击的我,发现宅邸一楼冒出阵阵浓烟和粉尘,以及闪闪发亮的「魔力」残渣。



「贝尔!!贝尔在吗!?」



「……!唔、嗯!」



随著一阵激烈的敲门声,门外传来治疗师熟悉的呼唤。



我在稍作犹豫后,决定先老实出声回应。



「幸好你还在……!你应该没有离开过房间吧!?」



推开房门走进来的人果真是海慈小姐。



神色慌张得前所未见的她,领著数名团员进来之后,一看见我便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我一直都在房间里……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传来一阵好大的声响……!」



我对问题的内容感到疑惑的同时反问回去。



房间外──不对,是宅邸内不时传来刀剑碰撞的金属声响。



「……有『贼寇』,对方只身闯入这片神圣的『战场原野』。」



海慈小姐先是停顿了一下,才终于给出答案。



我当场愣住,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发出惊呼。



「贼、贼寇!?而且是独自一人闯进【芙蕾雅眷族】吗!?」







犀利的斩击接踵而来。



面对一眼即可看出对手实力非凡的攻击,琉大汗淋漓地挥动手中的小太刀砍了过去。



「唔!!」



「喝!」



兽人因长剑被往上挑,彻底露出破绽,琉立刻补上一记犀利的侧踢。



但她没有确认重重撞在墙上的对手是否昏厥,随即转身跑走。附近很快又传来「她在那里!」、「务必逮住她!!」等增援的喝斥声。



琉独自一人穿梭在恍如宫殿的巨大宅邸一楼,企图逃出这里。



假如她没料错,这群追兵正是最为棘手的都市最大派系(芙蕾雅眷族)。



「这里果然是『战场原野』……!【芙蕾雅眷族】的大本营(总部)!」



琉正全速飞奔并努力掌握状况,豆大般的汗珠接连沿著她的细嫩肌肤流下。



终于苏醒过来的琉,被关在这个陌生的「地下室」里已有一周。她早就料到自己在女孩(希儿)──不对,是女神(芙蕾雅)面前失去意识后会被带往哪里,却还是感到焦躁不安。原因是除了地下城以外,这里可说是迷宫都市(欧拉丽)内最「危险」的地点。



「喝啊!」



「唔!?」



琉来到宽敞回廊上的瞬间,立刻有一名人族从上层跳下来挥出一剑。



在琉连忙防御,导致脚步被拖慢的剎那,其他团员纷纷毫不留情地马上向她发动攻击,而且速度和技巧都高超得迫使琉必须全力应对。



──敌人都好强!



这样的感想虽然单纯,却也一针见血。



这里是都市最大派系的根据地,自然不可能会有弱者,就连目前对峙的敌人,其实力都能与第二级冒险者里的中坚份子匹敌。而且每个人的「实战熟练度」更是难以估量。最好的证据就是琉明明才刚从牢里逃走,没多久就陷入即将被人拿下的窘境。就连初级冒险者也很有自知之明,仅透过「魔法」和狙击进行牵制。导致琉不得不发挥出毕生所学的「技巧」,甚至刚刚还被迫动用「魔法」,不得不暴露出自己的行踪。



幸好宅邸内仍一片混乱,敌方尚未完成包围网,但依然改变不了琉彷佛身处在猛兽环伺的牢笼之中的状况。她跟状似与自己同为Lv•4的女长枪手(精灵)战得不可开交,在衣服被对手划破的同时,她也直接斩断对方的枪柄。



「同胞──不对,【疾风】!你是如何逃出地下室的!?」



听见对手气急败坏的提问──琉被勾起了数分钟前的记忆。



她原本被关在无须担心吃穿,算不上是「监狱」的地下室里。



不过她遭人铐上附加能力下降(status down)和含有封印魔法之诅咒的「枷锁」,因此绝无逃脱的机会。



正当琉心急如焚却一筹莫展之际,「她」突然现身了。



「出来吧。」



「她」不知以何种方式弄昏了负责把守入口的高级冒险者,在走进室内后,将小太刀《双叶》以及钥匙拋到一脸震惊的琉面前,告诉她:



「放走你的条件是在这之后,你要尽可能在宅邸东侧制造骚动。」



──趁我在移动的这段期间。



面对保持一段距离提出这番要求,神情淡然让人猜不透心思的「她」,琉完全无法放松警戒。



这是什么意思?她在想什么?自己岂能轻易服从这种要求。



当琉以眼神表达抗拒的意志时,「她」最后补上了一句话。



「──拜托你,琉。」



琉因为这句话的口吻以及眼神开始动摇。



即便相貌和嗓音都截然不同,她却不由得联想到某位「女孩」。



「她」拋下发楞的琉转身离去。



于是琉默默捡起钥匙,解开枷锁后,像这样与人发生争斗。



(为何要服从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老实说就连自己也一头雾水。不过「那句话」和「那眼神」──)



琉柳眉倒竖,用力握住手中的小太刀。



在架开攻击后,她当著睁大眼睛的精灵长枪手面前,一口气念完彷佛以唇语交织而成的「咒语」。



「【蕴含群星光辉征讨敌人】──【光明之风】!」



藉由「并行咏唱」发射的炮击,将群聚而来的增援统统吹飞,同时掀起第二次的爆炸与震波。







「大本营(总部)发生爆炸!?」



这里是巴别塔地下一楼。



艾伦身处通往地下城第一层的大厅里,正准备伏击自「远征」归来的【洛基眷族】,但在听完团员的通报后气得脸色大变。



「这是怎么回事?野猪跟精灵在搞啥啊!?」



「那、那个……这并非来自外部的袭击,似乎是有人在大本营(总部)内发动『魔法』……!」



被艾伦激动的态度吓得不轻,惊觉大本营(总部)发生骚动的团员小声说出自己的看法。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艾伦发出咂嘴声,同样在场的小人族四胞胎也相继开口。



「原野上的战斗早该结束了。」



「【眷族】里没有哪个蠢蛋敢乱放『魔法』,不小心扰了女神的清静。」



「所以肯定是其他势力干的。」



「难道是……被关在地下室的【疾风】?」



阿尔弗利克四兄弟彷佛心有灵犀般互相交谈并得出结论,艾伦听完立刻眯起眼睛。



「艾、艾伦大人!阿尔弗利克大人!」



下一秒,半小人族潘恩忽然跑了过来。



正在思考的艾伦本想叫对方闭嘴,有事晚点再说──



「那位大人……不对,是那女人突然不见踪影了!」



艾伦一听见这个报告,立刻目露凶光。



「……这次我绝对要杀了那女人。」



面对杀气腾腾的猫人,潘恩与其他团员都惊恐得不敢吭声。



「现在该怎么办?艾伦。」



「这种事还需要问吗?白痴。」



阿尔弗利克原则上还是向负责现场指挥的副团长徵求意见,艾伦随即拋出指令。



「立刻返回大本营(总部)。」



「【芙蕾雅眷族】大本营(总部)发生骚动?」



阿伊莎困惑地停下脚步。



此处是跟饮酒作乐的大街相隔了一段距离,位于都市东侧的「代达罗斯路」附近。



「没错,这消息好像是来自待在闹区的史恩等人。梅丽跑来通知说,从围墙里不停传出类似打斗的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厮杀到了日落就会结束吧?难道是跟其他派系发生冲突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但也不能坐视不管……」



【荷米斯眷族】的同事•虎人法尔加也伤脑筋地皱起眉头。



无论是好是坏,「都市最大派系」的名号终究很有影响力。倘若大本营(总部)内出现任何异状,其他派系自然也会相当紧张。标榜中立并致力于收集情报的【荷米斯眷族】就更是如此。



听完法尔加的话语,本该把女神祭之后的事全部忘光了的亚马逊人,忽然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看肯定只是他们今天刚好厮杀到晚上而已吧?比起这个,赶紧结束分发木柴的工作吧~」



站在一旁的露露妮,则是完全没把阿伊莎与法尔加的对话放在心上。



犬人少女抱著木柴仍灵巧地耸了耸肩,跑向其中一栋民宅。



「我是【荷米斯眷族】的人~公会配给的木柴送来了~」



「啊~谢谢你喔!最近天气冷到跟入冬没两样,真是帮了大忙。」



「啊~对呀对呀,那就打扰啰。」



「咦?那、那个?」



露露妮穿过前来应门的主妇(人族)身边,大摇大摆地进入屋内,在壁炉前蹲了下来。



「我家主神大人吩咐说,要帮大家生好『火』才准离开。」



她迅速堆好木柴,用打火石点燃后,壁炉随即冒出火焰。



夫妇和女儿都因为这俐落的动作相当欣喜,于是邀请众人留下来吃晚饭。露露妮努力抵御诱惑,「毕竟我们还有工作要忙~」一脸疲倦地婉拒这个迷人的提案。



「唉~这个又被称为『慈善活动』的工作,还有几十件得处理……不过今晚真的很冷耶~」



「我也很想问啊。真是的,【荷米斯眷族】也会负责这种摆明想讨好大众的工作吗?」



「那个,以往是不曾有过啦……」



由于魔石暖炉十分昂贵,因此欧拉丽大多数的居民都依赖一般暖炉过冬。不过主神(荷米斯)宣称要进行「慈善活动」,于是把大量的木柴跟标注要发放给哪些住户的地图塞给麾下团员们,这样的行为著实令人不予置评。因为所有团员都得参加,露露妮和阿伊莎纷纷发出哀号。肩上扛著木柴的法尔加副团长也同样频频感到疑惑。



「话说回来……这些木柴隐约有股『血』的味道耶……」



露露妮扛起木柴,动了动她的狗鼻子嗅著气味。



「你不会想说这些木柴曾被人拿去当成凶器吧?」



「少在那边胡说八道,快出发吧。荷米斯神百般交代我们必须在午夜前完成工作。」



「啊、等等我嘛~」



露露妮焦急地追上吐槽的阿伊莎和法尔加。



由【荷米斯眷族】亲自分发的木柴接连被点燃。



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整座都市渐渐充满「炉灶之火」。







轰隆!!



宅邸又是一阵摇晃,我赶紧将手撑向墙壁稳住身形。



「唔……!又、又来了……!?」



没能站稳脚步的海慈小姐往前一倒,以头槌的姿势扑向我怀里,令我痛得发出「噗呼!!」的呻吟声,接著我边咳嗽边扶起她,向她提问:



「情况怎么好像挺严重的,真的不要紧吗!?」



「那、那个……!」



「既然是一名贼寇入侵进来,也就不能算是小事,而是非常严重才对──」



「──唉唷!我也因为事情乱成一团,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啦──!我才想请人来解释一下呢!」



脸颊泛红的海慈小姐原本用手摸著发疼的额头,最后竟气得举起双手大叫。



「对、对不起。」明明是我长得稍微高一点,却被她这副模样吓得连忙道歉。



「贝尔,麻烦你切勿离开这个房间!」



「咦……可、可是!」



「你可是芙蕾雅女神的心头肉,假如你出了什么事,我会被人狠狠教训一顿的!所以你就当作是帮帮我,乖乖待在房间里!听懂了吗!?我也会留下几名护卫陪你!」



海慈小姐以不容分说的态度交代完后,迅速离开房间。



事情就如她所说,随即有两名熟识的团员前辈们走了进来。



「贝尔,你可要乖乖听海慈的话喔?尽管好像有点过度保护,但她其实挺中意你的。」



「外加上你曾经遭人下咒,这场袭击未必与此事全然无关。」



「好、好的……」



这两位分别是蕾咪莉亚小姐和拉斯克先生。他们和潘恩先生一样经常找我聊天。



虽然他们的态度都很温柔……不过眼神──似乎在监视我?



是在提防我?不对,难道是不希望我跟「入侵者」有所接触?



这么一来,也就能解释率先跑来找我的海慈小姐为何会出现那种反应了。



(该怎么办才好……!?)



能肯定目前已刮起不同于以往的「风」。



彷佛看准我刚好取回憧憬的时机刮起一阵顺风。既然我现在不得不避免与芙蕾雅女神有所接触,这绝对是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