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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晦式追加测验(1 / 2)



1



结果,孝巳与琉璃的闲谈练习只进行到一半就宣告终止,两人返回屋子。虽然遵照月长的命令行事让人不快,但当务之急应该是先与翠进行确认。



(鴫原真的知道叛贼是谁?)



「绀野同学,那个叛徒——」昨晚在道场,她话没说完就收了回去。仔细回想,她在公园的时候也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就是要讲这件事吗?那为什么又欲言又止?



「别着急呀,绀野同学。没有我带路,你也没办法走到翠的房间吧?」



「那你就走快一点啦。」



孝巳催促着在玄关与制服皮鞋奋战的琉璃,并拎出拖鞋给她。



终于踏上玄关后的她扯着红色大衣的袖子,迅速地穿进走廊。由于只要微微转个几度角就令人搞不清楚方向,所以孝巳只能从后方推着琉璃。



「月长说得大概是真的,鴫原那家伙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看来是不打算把我们牵扯进来呢,有点得意忘形了吧。」



翠还是将这次的事件认为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烦恼着吗?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一个人扛起一切吗?孝巳的话语是否根本没有传达过去呢……



数分钟后来到了翠的房门前,琉璃门也不敲地开门进去。



背对房门站在房间正中央的翠快速地回过头来。右手抓着一张纸的她,对突如其来的访客感到困惑。



「怎、怎么了?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吗?」



就在翠顺手将纸张藏起的刹那,琉璃踢起一只脚,射出脚上的拖鞋。



趁着翠被突然飞来的拖鞋正中脸庞时,她一下子钻进翠的怀里,迅速把纸抢下,眼珠子随着文字转动。



「琉璃!还给我!」



「……喔喔~」



琉璃不理会挚友的喝斥,将纸递了过来。



内心迟疑了一阵,孝巳最后还是读了纸上的文字……上面所写的只有短短一行:



『今天下午五点,相同地点。』



像是绑架犯剪下报纸拼贴而成的经典信息。这,该不会是挑战书吧?



「好像是直接丢进信箱里的样子。」



翠叹了口气告诉两人。



寄件人毫无疑问正是夺走两只兽灵的人,相同地点指的是翠倒地时的那片山中平地吧。那名黑衣男子五点会在那里等着……?



瞥向房间里的时钟,现在是下午三点。



这就是月长那句警告背后真正的涵义吗?抱着这次一定要彻底击溃翠,让她彻底失势的念头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翠?」



琉璃边穿着捡回来的拖鞋,一边潇洒地问。



「当然是要赴约了。」翠给予肯定回答后,以坚毅的眼神盯着两人不放。没想到,下一句从她嘴里迸出的话却和月长刚才所说的如出一辙。



「你们待在屋子里,我一个人去。」



不由分说地将两人拒绝在外,孝巳顿时失望与怒意交织。但是,早在他提出反对意见前,琉璃已经先对翠点了点头。



「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喂、喂,有动!」



「那就晚点见,祝你武运昌隆。」



她简单鼓励了一下翠,便走出门外。站在门前的孝巳也因为被她连用掌心推好几下,一起退到了走廊。



琉璃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沿着来时路大步走着。孝巳迟疑了一会儿,依然决定跟在后头一同离去。他对着琉璃的背影,提出疑问。



「喂,这样真的好吗?」



「没办法吧,就算在那边争执也只是拖延她的准备时间罢了。」



「是这样没错啦……」



「唉唷,我们只要偷偷跟在后面就好了。」



往自己看来的河童少女嘴角朝上地奸笑着。一脸恶意。



孝巳纵然有些惊讶,但对她的主意本身表示赞成。



即使对翠不太好意思,可是自己没办法乖乖待在房子里等。既然她坚决拒绝帮忙,那我们就依照我们自己的方式行动。



「不过,我们的目的不是帮忙,而是见证她们的战斗。翠刚刚并不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她是真心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



「但她的左手可是断了欸?这个状态怎么可能打得赢……」



「这对对方来说应该也十分麻烦吧,都想要特地等翠恢复再一决胜负了。」



琉璃这番若有所指的话,让孝巳不禁停下了脚步。



敌人为什么要等翠恢复?对他来说应该趁这个时候追击才是。要是接连被击败两次,翠也无从辩解吧。她也不可能把伤拿来当作藉口。



「可是时间却不容许他磨磨蹭蹭了,因为朽绳复活的关系。」



琉璃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萦绕。



为了朽绳,对方必须加紧时间和翠对决?那么他和朽绳的复活没有关系啰?解开封印的犯人——另有其人吗?



「……有动,你该不会——」



孝巳忽然灵光一闪,为了证实,向琉璃进行确认。



「你该不会已经注意到了?」



叛徒到底是谁,而解开朽绳封印的又是谁。



「嗯,算是吧。不过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谜团啦。」



「那到底是谁!」



孝巳本来一鼓作气地要抓住琉璃的双肩,却被她咻一下轻松闪过。她在原地回转了一圈,荷叶裙如雨伞般地展开。



「翠什么都没说吧?那我也不能说。我可不想被骂呢。」



「可、可是……!」



「总之,我们也得赶快准备才行。」



琉璃冷淡地回应,再度迈出步伐。她的脚步看起来似乎相当愉悦。



「自暑假以来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认真呢,为了好好观战,来准备些零食好啰。」



时间一过四点,翠走出屋外往后山前进。



间隔了几分钟后,孝巳和琉璃也偷偷摸摸地开始动作。两人幸运地没被任何人发现,一路顺利地来到了通往山中的拱型铁门前。



琉璃举起食指比在嘴前,对孝巳示意。顺带一提,她在抵达这里之前就把小百合给的栗子糕给一扫而空。明明里面也包含孝巳的份,现在却已经都在她的五脏庙里了。



「绀野队员,从现在开始要抹杀自己的存在感,非常谨慎地行动喔。」



「……要怎么样才可以抹杀存在感啊。」



「简单说就是心如止水——也就是悟道的境界。如果你每个礼拜都有看小游三的话应该知道才对。」



「在我看来就只是个快活的大叔而已啊。」



两人一边小声进行缺乏紧张感的对话,一边爬上斜坡。虽然仍是傍晚,但冬天的山上已经开始慢慢受黑暗所吞食。



孝巳尽全力不发出脚步声地穿过树间,跟随着自诩为领导者的河童队长。若是想要秘密行动,应该先从那件大红色的大衣下手才对吧。



——在一阵静默中前进了约五分钟后,琉璃突然停下脚步。



就在孝巳因为差点撞上而打算出言抱怨时,一声男性的低沉嗓音划破了沉默。



「你们要去哪里?」



高挑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前方的树荫下。



肩膀宽大、双腿如模特儿般地修长,体格与日本人不太相像。加上整洁得近乎是神经质的西装与似乎十分昂贵的银框眼镜,和一张看起来就完全不信鬼神的严肃长相。



是不久前才在奥池遇到的鸠森月长。



2



月长用锐利的眼神直盯着他们,慢慢走了过来。



高挑的身躯以精确的动作挡住两人去路,其所散发出的气场比平时还具有攻击性。在这动荡的气氛下,孝巳不禁心跳加快。



「特地跑来埋伏吗?还真是劳烦你了呢月仔。」



他并没有对琉璃一派轻松的搭话做出回覆,只伸出了一只手松开脖子上的领带。在孝巳看来,那正是他所发出的开战宣言。



「我不会让你们再往前走了。这正是我收到的命令。」



(命令……)



月长会出现在这里,表示在约定地点等着翠的另有其人。这不意外,只要稍微客观地思考,就能推断出月长并非那名黑衣男。



之臣与小百合也无法同时驯服两只兽灵,想必月长也没有能力办到。而且,虽然是远远地在一片黑暗中目睹,不过那名男子的身材似乎不如他高挑。这件事从头到尾月长都只是同伙。竟然能够命令鸠森家的当家负责看门……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物?



「月仔,我们没有打算要去阻碍她们的决斗,只是在旁边观战而已。」



「要是御前陷入绝境,你们一定会出手介入。你们已经有晦式那次前科了呢。」



「那是年轻气盛,不小心一时血气方刚。」



「闭嘴,『凶姬』。我应该已经警告过了……不要踏出屋子半步。」



月长不理会琉璃的强词夺理,伸出食指弹了一下镜框的边缘。



——以此为信号,山林的深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



「怎、怎么了!?」



孝巳往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前方是什么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是奥池。刚刚那座池塘确实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像是未爆弹在水里炸开一样,规模可说是有一定的程度。



不可能事到如今才说它其实是间歇泉吧?而且那只是个洼地形成的水洼不是吗?也不像有巨大水生动物栖息的样子。更何况刚刚的巨响……绝对是随着月长的动作才产生的。



……就在屏气凝神、静观其变后不久,他察觉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状。



喘不过气,呼吸十分不顺,一股恶寒穿过围巾与大衣传遍全身。这明显与气温无关的寒气。



孝巳知道这种感觉,和禽踊与牙穿——那两只兽灵显露出战意时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一模一样。不,是在那之上。



(这种不妙的感觉到底是……)



忽然,头上哗啦哗啦地落下水珠。原以为是下雨,但却不是这样。



抬头一看,高空中——有某个巨大的东西。



「什么……!」



那是一条应该超过四公尺长的鱼。



长着一对长须的怪鱼在空中扭动并缓缓降落,终于翩翩落地的巨鱼开始在月长的身边绕着圈子打转。



实在是相当异常的景象。



怪鱼扭着被美丽紫色鳞片遍布的身体,在没有半滴水的空间游动。定睛一看,它的身体略略透出景色,尾鳍如渐层般地消失。



「这家伙是……」



孝巳用干哑的声音小声念道,回答他的是身旁的琉璃。



「黑鲤鱼小鳞讶,是月仔的守护灵。」



「守、守护灵?」



鴫原、鸠森与鸨田组成的御三家是操纵动物灵,被称为『兽流』的灵导家派。因此,月长持有守护灵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没想到竟然会是鱼的灵体……



「你看起来还是一样很好吃呢,小鳞讶。」



自己已经没有余力对琉璃那不看场合的评论吐槽了。压迫感仍未消除,感觉连内脏都被紧紧揪住,全身畏惧得半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绀野同学,不用害怕,只不过是条鱼而已。」



「就算你这么说……」



一瞬间,似乎感觉到鳞讶用它那正宗的死鱼眼冷冷地盯着自己。



不寻常的灵压,而且恶寒越来越强,琉璃却还一脸无所谓才令人觉得奇怪。



「你不是有练习控制灵力吗?把灵力集中在肚脐,用力撑住看看。应该会感觉好一点才对。」



将她说的以自己的方式实行后,寒冷感稍微缓和了点。虽然呼吸还是相当难受,不过这样至少能有所动作了。



「好了,你打算怎么怎么办?『凶姬』。」



被鳞讶护住的月长低声说道。



「要一直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我是没意见,老老实实地回头也可以。但如果要往前走的话……就得让你尝些苦头才行了。」



在此同时。



来到约定地点的翠一边小心翼翼地来回望着四周的杂木林,一边往广场的中央移动。



她拿下吊着左臂的三角巾,下定决心用力紧握被石膏包覆的手。尽管依然有些疼痛,但这种程度用灵力就能舒缓吧。



拂来的风扬起长发。柔顺的毛发散开,冷空气吹拂在失去发丝遮盖的后颈上……翠一直留着长发是有原因的。



她能够藉由头发的重量、摆动与飘扬来测量自己的动作强度或角度,因此可以精密地重现同样的动作。长发有时能用来止血或捆绑,也能当作武器使用。这些都是表面上的藉口。



(其实只是没有勇气剪短发而已。)



——风平静了下来。



下一秒,翠蹬地一跃,退到后方。袭来的巨鸟鸟喙划过眼前。



着地的瞬间,她紧接着宛如匍匐前进似的趴在地上。不出半秒,从旁突袭的黑狼张着嘴越过上方。



她宛如陀螺地旋转起身,立刻与袭击者拉开距离。禽踊又展翅飞向高空,牙穿则是压低身子等着下一次的攻击良机。



(五分,不,应该是四分左右吧……不过动作还真是粗糙呢。)



从两只兽灵的模样就能马上判断出力量的解放值。



翠能够顺利回避,并不是只是因为她用灵力强化了五感与运动神经而已。禽踊和牙穿的动作明显比它们的解放值所该表现出的还要拙劣。长年操控这两只兽灵的翠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它们状况不佳。



这与现在主人的能力无关,原因恐怕出在它们两只身上。这两个孩子一定……对于攻击鴫原家的人有所抗拒吧。



「禽踊、牙穿。」



她往空中一看,接着瞪向前方,尔后像是在训斥般地大声宣告。



「拿出真本事来吧,要是手下留情我可不会放过你们。」



此时,杂木林的枝叶晃动着。



一个人影从暗处现身。对方的身分不需确认也知道。



「……手臂的状况怎么样呢,『鵺御前』。」



覆盖住脸部的黑布后方,黑影嘲讽般地发出冷笑。



「用不着操心。」翠以右手轻挥了肩头的发丝,简短地回应,黑影又笑了起来。尽管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却没有半分懈怠。



「失去兽灵,废了一只手……我给即使如此依然独自赴约的你不错的评价。不过,光靠无谋之勇可不能担任统帅之职呢。你到底有没有足以打破局面的力量呢?」



「这就不好意思了。」



面对黑影挑衅的言词,翠伸出左手迎击。



她一使力,石膏的表面便产生无数的裂痕,猛烈地碎裂四散。从中亮相的左臂,透过护肘仍然看得出肿胀。



「你该不会是错看我这名——『鵺御前』的力量了?」



灵力已经过于充足地高涨着,五感极度敏锐,四肢也充满力气。



……晦式那晚也是,不该彷徨,应当毫不迷惘地全力应战才是。对手正是因为看穿了自己的这份肤浅,才会打断我的手臂吧。绝对不会再失态第二次了。



「放马过来吧,我今天可是认真的。」



3



在召唤出巨大鲤鱼兽灵·鳞讶的鸠森月长面前,孝巳暂时专注再凝聚灵力上。经过一番折腾,已经过了五分钟了。鳞讶没有发动攻击,只是在月长身边飘动,故孝巳能像在锻炼时那般地顺利进行。



琉璃则是从刚刚开始就动也不动,一直盯着鳞讶看。别说是唤出合体幽鬼·六黑了,连前几天的落难武士也不打算叫出半具。



孝巳提防着前方向琉璃搭话,她却一脸不悦地回答:「是互克(注19)啦」。



注19 原文为「相拔け」,为无住心剑流的针谷夕云所提出。意指在剑道中,相较于双方互相击中的「互击」,「互克」则是双方刻意空挥,两方相安无事。双方若都是高手,则能在交手前就得知对方的程度,甚至分出高下,又称「圣人的交锋」。



「互克?」



「其实呢,我有唯一的一个弁庆流泪处(注20)。」



「你是指弱点吗?」



没想到这家伙也有罩门啊。



从自己认识她以来,没见识过半个称得上是她的弱点的地方,硬要提的话,大概也只有「无法长时间操控六黑」吧。



「现在这个状态,我没办法叫出幽鬼们。」



「没、没办法?为什么?」



「我要叫出祂们有个必备条件。只要我没有受到危害,那些怨灵就不会现身……我的灵能力是以坚守防卫(注21)为基础呐。」



附在琉璃身上的幽鬼,并非守护灵,而是怨灵。



祂们会保护琉璃不是因为使命,是认为唯有自己才能够杀害琉璃……如果她被其他人所害,祂们将因此失去生存意义。



「所以,对方如果没有动作,我也没办法采取任何行动。只要我没有身陷危险,幽鬼君们也不会有所反应……不愧是月仔,个性真好呢。」



注20 指小腿前侧,因连弁庆这类豪杰被攻击到该处也会落泪而得名。



注21 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采取的军事策略。不主动出击,受到攻击才会采取行动,且不攻打对方领地,仅以最基本的自卫为主的战略。



琉璃把嘴板成ㄟ字形,郁闷地搔着头。



(坚守防卫……)



他回想起琉璃以前经历的战斗。



暑假时和翠的决斗、三冢昂大的生邪魔在学校屋顶上的袭击,还有前几天与叛徒的战斗。



幽鬼确实都在琉璃被攻击之后才出现,然后再由琉璃向祂们说:「我现在可是面临了生命危险呐,快排除敌人」。



月长将修长的双手抱在胸前,推推眼镜的中梁,泰然自若地开口:



「不攻击的话就没有反击,两方都一直防御的话就不会产生战斗。结果就是双方都撤退——这就是互克。」



也就是说,他没有任何战斗意图,目的只是要绊住两人而已吗?



「不去触摸神明,便不会无端遭受天罚(注22)。这是众所皆知对『凶姬』的最佳对应。」



「嘴巴上这么讲,但你其实很想摸吧?我的屁股之类的。」



「我对你那硬邦邦的屁股没兴趣。」



注22 日本谚语,意指只要不惹人,对方也不会招惹自己。



「……还在记恨眼镜被坐烂那件事啊。」



琉璃厌烦地叹了口气,在原地开始做起伸展运动。



「算了,既然不能叫出幽鬼君,那我就靠自己战斗。」



「你要和被鳞讶保护着的我战斗?」



「哼,那种小鱼又怎样?广岛鲤鱼可是公认的万年B级球队。」



说时迟那时快,琉璃已经消失在孝巳的视野内。冲刺得快如子弹的她,一下子就逼近月长面前。



击出的小巧拳头被从旁介入的巨鱼鱼鳞给弹开,她毫不畏惧地接连发出手脚并用的攻势,却都落得被鳞讶一一挡下的下场。



「唔……」



「放弃吧,不能使用灵能力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光凭灵力施展的蛮力能做什么?」



「这眼镜的嘴巴还真能说呢。」



琉璃瞄准鳞讶翻身的空档,又一次使出飞踢。



虽然是看透守护灵行动的绝妙正面踢击,可是却被月长的手掌给拍了下来。



「真是轻呐。」



「总比胖好吧。」



「这种女性化的发言可不适合你喔。」



「那是你有眼不识泰山!我可是曾经在街上被星探搭讪,问我要不要拍那种影片呢!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了!」



「……这世界也没救了啊。」



——孝巳一边在远方窥视着这场唇枪舌剑,一边偷偷地绕到月长身后。



单靠琉璃一个人恐怕无法攻下鳞讶的大本营,自己必须得参战才行。为了能赶紧到翠那边,没时间在这里磨磨蹭蹭了。



(好……)



月长和鳞讶的注意力都在琉璃身上,是个好机会。他将灵力聚集在双脚,配合琉璃攻击的时机,一口气往地面一蹬。



双腿用连自己也反应不及的速度飞奔着。这样的话一定可以!



他使尽所有力气,向背对自己的月长挥出左拳,但这全力一击却因为对方一个侧首而白白落空。



「唔啊!」



下一秒,孝巳的呼吸停了下来。他的腹部吃了一记肘击。



「似乎习得了点灵力的使用方法呢,但毕竟还是个外行人。」



月长的短评传入了跪倒在地的孝巳耳中。尽管他想用眼神还击,可是光要抑制沿着食道一路逆流到喉头的午餐就已经筋疲力尽了。要是当时还吃了栗子糕,一定会漂亮地吐个满地吧。



(这个人好强……)



以格斗来说,身手恐怕不逊于三冢昂大。



不差分毫击中鸠尾(注23)的肘击力道虽强,不过已经十分放水了。体格高大,却能有如此细腻的动作……一开始还觉得是个坐办公室的公务员,真是大错特错。



「绀野同学!你没事吧啊~啊~啊~!」



在他痛得快昏过去时,听见了琉璃奇妙的喊声。



使尽吃奶的力气转过去一看,她正在被看不见的尾鳍来回赏着巴掌。



可能认为这不算是危机吧,幽鬼并没有现身。



与此同时。



翠与两只兽灵的战役不知不觉已分出高下。



不管是禽踊神速的鸟喙,还是牙穿凶猛的爪牙,都完全碰不到翠一根寒毛。她持续如起舞般地闪避着两只兽灵锲而不舍的猛攻。



(攻势变得相当单调了呢。)



她后退一步躲开牙穿的冲击,在交会的瞬间用膝盖往上一叩,黑狼巨大的身躯轻轻松松地飞向空中,撞上正好飞袭而来的禽踊。两只兽灵缠在一起落地后,赶紧往左边与上方拉开距离。



注23 胸骨下方中央的凹陷处。



旁观战况的黑衣男不禁赞叹。



「……这还真是惊人,简直就像早已预知两只兽灵的行动一样。」



「这两个孩子有一些习惯动作,你的指使方针也是。」



翠没有放过兽灵们停下攻势的大好良机,往男子的方向奔去。但她迈出的步伐却只走了几步就紧急煞停,身子在原地一转。



她的脚踩往反方向一扫——漂亮地撂倒从背后接近的黑影。



扎实吃了一记回旋踢的新袭击者毫无反击之力地滚倒在地。他和之前的男子一样,披着一身黑衣。



「我可没有笨到会中同一招两次。」



翠对捂着腹部趴在地上的第二名敌人大声宣告,并像在跳佛朗明哥舞一样举起一只脚。她踏下的脚毫不留情地踩在冲刺过来的牙穿头上,巨狼垂直地摔在地面,一脸痛苦地拍打着看不见的四肢。



她以鞋底将牙穿按在地上,视线又轮流绕着两名黑衣人。



……新来的黑衣人是女生。晦式那晚从背后偷袭、折断翠的左手的正是这名女生。



此时,禽踊从天而降,停在女性面前。它展翅挡在前方的模样,正理直气壮地述说着她就是老鹰该保护的主人。



「真是厉害,『鵺御前』。」



男子忽然拍了几下手。



「如你所见,那正是禽踊的主人。」



「而牙穿的主人是你对吧?」



似乎对翠所说的表示赞同般,男子在黑布下紧闭的嘴发出了闷哼的笑声。



「同时使唤两只兽灵对普通人来说毕竟只是天方夜谭,既然如此敌人就不只一个人……如果你早些发现,手臂也不会被折断了吧。」



「真是让我学到了一课呢。好了,继续进行晦式的补考吧。」



翠板着一张扑克脸回答,但男子却左右摇摇头,晃着头巾说「没有这个必要」。



「鴫原家正统的力量我已确实见识到了。我们没有任何胜算,也深刻了解到尽管双方战力差距如此大,我们却连只剩一只手的你都无法击败。」



男子踏出脚步,往女性身边走去。他在扶起女性后,接着谨慎地开始往身后的杂木林撤退。



「两只兽灵就还给你了,毕竟你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呢。」



就在他如是表示的瞬间,两个人影往树林中一跃,气息渐渐远去,一下子就消逝在黑暗的树林内。



翠没有追上去。最后平坦的腹地上只留下了翠和两匹兽灵。



「……呼。」



一松懈眼前就天旋地转,她不禁双腿一软。



好像有点贫血的样子,虽然自己本没有剧烈活动的打算,但光是为了抑制骨折的疼痛就出乎意料地耗了许多灵力。



「是不是有点太逞强了呢……」



当她用手扶着眉间静待身体恢复时,感觉到了两只鸟兽正往自己靠近。



一抬头,在前方的是禽踊与牙穿。它们已经没有半分战意,在远处一直盯着她看。



「禽踊、牙穿。」



一伸出右手,老鹰便轻轻振翅,停在手腕上。靠过来的野狼则是把头凑向翠的指尖,鼻子微微抽动着。看来它们与黑衣人的主从关系应该已经解除了。



「很痛吧?还好吗?」



翠脸贴脸地磨蹭着禽踊,将牙穿抱在怀里。如果是活生生的动物就会感受到阵阵温暖吧,不过两只野兽的身体则是冷冰冰的。明明平常一点都不介意,但现在却因此眼眶泛泪。



「——我以鴫原家灵导师第三十七代当家,鴫原翠之名」



她重新振作,集中精神,传达再次缔结契约的意愿。



「请魂灵庇佑身为主人的我。」



禽踊和牙穿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倾听。



「禽踊、牙穿——过来这里吧。」



随着最后一句低语,两只鸟兽消失了身影。



尽管用眼睛看不见,但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它们就在身边……已经成功缔结契约,重视的家人回到了自己身边。



「欢迎回来。」



正当她放心地说出这句话时——



周围树林内的鸟突然全数展翅飞了起来。



「!」



紧接着震遍全身的凶猛灵压使她强烈地反胃。



像在翻搅着五脏六腑的不适感、耳鸣、齿列不自觉地震颤。回过神来,额头上已滴落大颗大颗的汗珠。



(不会吧!)



感觉相当不祥的瘴气笼罩着周遭,过去从未经历过这种宛如连骨髓也要侵蚀殆尽的异样感受。



(不会吧,怎么会!)



数十公尺外的山间,高耸的针叶树被一把一把地折断。某个巨大的东西正随着地表震动往这里逼近。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在她惊愕的视线前方,终于出现了局部的纯白丘陵蠢动着。



「!」



持续与月长和鳞讶进行攻防战的琉璃忽然停下动作。但却没有任何攻势袭向在敌人面前没有半分防备的她,因为另一方的月长也如石像般地愣在原处。



两人一同回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山腰一带。双方都像视对方于无形似的。守护着月长的巨鱼不知何时早已无声无息地消失。



(这、这是……)



停下动作的不只是他们两人,孝巳也一样。



尽管完全碰不到月长半根寒毛,却依然为了支援琉璃而不断重复突击的他,全身突然被不明的恶寒贯穿全身,像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



颤抖无法克制,汗水挤出全身的毛孔,无从判别到底是因为冷还是热。不经意从嘴巴呼出的气息使得声带也随之发出了小小的呜咽声。



这压迫感不管是以前从禽踊、牙穿、六黑身上所感受到的,或是今天鳞讶传来的恶寒都无从比拟,若一松懈似乎就会昏死过去。



「这股灵气……」



琉璃盯着山上,对着像在喘息般呢喃的月长点点头。



「不会错,朽绳现身了。」



「怎么可能!现在才过了两天而已啊!」



朽绳在人间现出原形需要约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孝巳的确是这么听说的,所以才会优先对叛徒做出对应。



「可不能小看传说中的兽灵喔,月仔。毕竟它可是连有动和鴫原都没办法灵导成功的最强之鬼呢。当初不应该用常理衡量呐。」



「唔,御前……!」



月长一个转身奔上斜坡,琉璃也旋即跟在后头跑了起来。



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孝巳将所有灵力往肚脐凝聚,咬着牙奋力追在两人后面。



4



耗了许多体力与灵力后终于来到翠所在的平地,但她却是像重现晦式那晚一样地趴倒在地。幸亏这次没有失去意识,不过光是努力撑起上半身就已经筋疲力尽的样子。



这也难怪,充满这个空间的瘴气浓度与刚刚那里截然不同。



像污泥般浓稠的毒气呈漩涡状打转,吸进肺里大概会被腐蚀吧。明明是大冬天的入夜时分,气温却格外温热,视野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一样朦胧。



琉璃和月长已经早一步先到达翠的身边。两人难得同心协力地扶起翠,把她勾上月长的背。



「鴫原!没事吧!」



翠微弱地对快步赶来的孝巳应声:「没事。」



「只是有点被瘴气影响而已……拿回禽踊和牙穿后就不小心松懈下来了呢。」



「已经和它们重新缔结契约了吧?」



琉璃看着憔悴的翠,又再确认了一次。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所有人的眼神一同望向前方山间。



在一棵棵林立的树木后方,有个巨大的物体正在逼近。像推骨牌似的将挡住去路的茂密大树一个个扳倒并压在身下,其身影随着地表的震动渐渐明朗。



最后,紧邻平地的树木也被一口气压倒——出现的是巨大的蛇头。



(不、不会吧……)



颜色如雪般白皙、脸的大小堪比隧道入口,是一只前所未见的大蛇。



像鬼灯(注24)一样鲜红的眼珠闪耀着光芒,不带任何情绪地俯视着。它弯曲地高举的蛇首约有两层楼高,一片片本垒板大小的鳞片紧密地排列、包覆全身。



注24 鬼灯是一种植物,中文称中国灯笼草、草莓番茄。结果时会由绿色转呈红色.看起来就像一个个红色的小灯笼,故也常用以观赏。



而且,那大得惊人的头部……竟然有两个。



(天啊……)



从这家伙堪比波音747的极粗身躯分支出两个头部。乍看之下还以为有两只大蛇,但顺着两个蛇首的躯体望去,在远处确实接连于同一个身体上。



大小异于常理的双头蛇——传说中的怪物可说是名副其实。



(这就是……朽绳……)



看见原本是棒球队友的小田切幽灵时、看见翠的兽灵时、看见琉璃的六黑时,还有看见柘榴的灵刀时也是。



每每遭遇这些奇异现象,孝巳都不免惊愕与震撼,但是那些都远远不及目睹眼前这只大蛇的冲击。



这种怪物以前竟然真实存在,现在则化作兽灵,还成为连现代兵器也比不上的幽鬼吗……这种东西到底该怎么击退才好?要怎么封印?不,在思考这些问题之前,应该先想想现在该怎么逃离这里?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右边的勉强算得上帅哥吧。」



即使琉璃说着白痴到极点的玩笑话,他也半个字都答不出来。老实说,此时此刻没有腿软瘫倒在地就已经是奇迹了。



那条绵延的长长身躯,到底会延伸到哪里啊?至少从这里看来一点头绪也没有。以头部的大小判断,绝对是轻松超过一百公尺吧。这已经不是金氏世界纪录等级的东西了。



「这就是朽绳……虽然早已听过传言,但这……」



月长背着翠,声音微微地颤抖着。琉璃则是泰然自若地下达命令。



「月仔,给你一项任务。你带着翠和绀野同学撤退到屋里去。」



「什、什么?」



她没有多加理会一脸惊讶的月长,大步大步地迈出步伐。她行经的前方,大蛇的双头正在等着。



「翠现在必须休养,绀野同学就算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你们先回去重整旗鼓吧。」



「等、等一下啊有动!」



小小的背影若无其事地往朽绳接近,孝巳忘我地冲上前阻止。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再怎么胆大也该有个限度吧!



「你一个人能拿那种怪物怎么办啊!」



「我没有打算要打倒它喔。对上这么荒谬的对手,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打着这种主意。」



琉璃的脚步没有停止,其中一个蛇首已经近在眼前。



「全部一起成功逃走的机率可说是微乎其微,所以我负责在这里绊住它。」



她如此宣言,并往旁边一跳。



下一秒,仿佛要一口吞掉她娇小身躯的血盆大口咬上了空无一物的空间。是右边蛇首的攻击。



「嗯~因为才刚现形,动作还不算快。这样的话我应该可以撑个几分钟喔。」



「那、那我也……!」



「别说傻话了,绀野同学。」



孝巳的提案被前后左右踏着脚步的琉璃一口拒绝。两个蛇首正盯着不停忙碌地移动的少女,衡量啃咬的时机。



「你留在这里也只是当拖油瓶而已,《喝破》和《言灵球》对它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什么……」



这句话将孝巳打入深深的绝望。若这两者都起不了作用,他便没有任何足以抗衡的招数了。



「——绀野,不要再钻牛角尖了。」



孝巳无计可施地愣在原地,月长粗鲁地抓住他的肩膀。



「『凶姬』说的没错,那不是你或我能够应付的对手。既然御前现在无法应战,就只有撤退一途了。」



他说的对,但必须丢下琉璃逃走吗?把这种怪物留给她一个人面对?



「如果你坚持要留下的话就依你的意吧,我还是要撤退。毕竟我得保护御前才行。」



分明与敌人私通,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正当孝巳怒火中烧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将他衣服的后领往后一拉。



他双脚悬空,不过半秒,身体被黑色的背接住了。是不知何时出现的牙穿干的好事。



「牙穿,绀野同学就拜托你了。」



翠从月长的背上对守护灵发号施令。



收到指示的黑狼载着孝巳立即回头跑了起来。月长见状也跟着转身,离开现场。



双头大蛇前,只剩下一名像被活人献祭般留下的少女。



「有动——!」



在他逐渐远去的视野中,他看见了朽绳挥下雪白的蛇首。



猛烈的冲击使得这一带的树木剧烈摇晃,地面紧接着传来的重低音,让整个后山的地盘夸张地震动。



「……呼,好险。差点就跟月仔的眼镜一样被压扁了呢。」



琉璃千钧一发地闪过蛇首宛若陨石的攻击。她轻盈地跳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



抬头一看,大蛇又再次拉起头觊觎着。旁边几公尺处,另一颗头正匍匐在地面爬行,拉近距离。琉璃为了方便,称右边的头为「阪神」,左边的是「巨人」。



「好啦。」



她丝毫不敢大意地一边逐步后退,一边伸手摸着头上的河童发夹。幽鬼们应该已经察觉到附身宿主的危机了,这下应该会好好帮忙才是。



「——出来吧,六黑儿。」



琉璃在叫唤的同时一把摘下发夹,瞬间,她全身就像是决堤般地散发出庞大的瘴气。是她的王牌,《怨团化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