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一章】(1 / 2)



台版 转自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不空 扫瞄



Lucia 校正



皮肤黝黑,满脸胡渣的男人终于开了口:「钱就在你的眼前翻了一倍。」



这句话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菜鸟刑警浅岸裕伍略显不安地抬起了头。



他离开办公椅的靠背,坐直身体,拿起了原子笔。他看了看眼前的笔录。



这些在侦讯室电灯泡的朦胧光线照射下的资料,看起来模糊不清,彷佛是浅岸拒绝对焦。



完成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后,浅岸突然想道:咦?我现在要做什么?



我正在侦讯嫌犯或是重要关系人。这一点很清楚。然而,他却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面对的到底是哪一个案子的哪一号人物?



过了好一阵子,思绪才渐渐成形,就像生锈的齿轮好不容易才启动。对了,这个男人是位在杉并区阿佐谷的麻将馆老板。



那家俭朴的麻将店在房租十万的店里,放了五张全自动麻将桌,没有和黑道勾结的迹象。也就是说,店里的营业收入并不怎么理想。



然而,他却在世田谷的高级住宅区买了房子,以高级进口车——BMW的7系列代步,那是才刚改款、价格昂贵的豪华车。



一想到车子,浅岸的大脑功能明显地活络起来。那是区区公务员绝对买不起的名贵车子。



当浅岸在脑海里勾勒出那辆豪华房车令人赞叹不已的外型时,终于唤起了他的集中力。



自己刚才在打瞌睡。这一点,无庸置疑。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没有发现?



很明显的,到目前为止,这个男人始终不发一语。这一点也绝对错不了。



因为,自己之前没有听过这个男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比浅岸想像中更低沉,语气也很平静。



他看着笔录好一会儿。虽然只有几秒钟而已,但浅岸却觉得像永无止境般漫长。他静静地等待着男人再度开口。



然而,没有下文了。男人再度陷入沉默。



浅岸抬起头。男人那张眼尾下垂的苦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既没有不知所措,也没有哀怨,而是天生就是这副长相。



「你刚才说什么?」浅岸问道。但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男人缄默不语地回望了浅岸一眼。



又是一阵沉默。男人背后铁窗外的铝制窗框,被风吹得咯吱作响。夜已深,风又变强了。



对了,好像室内的湿度也增加了。进入九月后,台风在关东地区频繁肆虐。目前,正处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并不完全是湿气的关系。隶属警视厅搜查二课不过半年的时间,他还没有完全适应侦讯的工作。他在脑海里翻阅着侦讯指导手册。



当重要关系人开了口,也就是表现出谈话的意愿后,又再度陷入沉默时,该怎么办?



他立刻想到了该怎么办。并不是因为警视厅的指导手册上记录了相关内容,而是前辈刑警教过他这一招。



他拿出烟,放在男人的面前,并把烟灰缸推到他面前,示意他抽支烟。



看到浅岸用这种连自己也觉得很笨拙的方式沟通,男人表现出合作的态度。他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当浅岸用打火机点火时,他把烟的前端凑了过来。然后,又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抽起了烟。



「我刚才说,钱翻了一倍,」男人吐着灰色混浊的烟,喃喃地说:「就在你的眼前。」



这次,轮到浅岸陷入了沉默。他听不懂男人这句话的意思。



「请问,」浅岸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呆然地看着浅岸,「我只是回答了问题。」



「问题?我有问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你,是刚才那个人,」男人显得有点不耐烦,「那个一脸凶相的刑警。你的上司啦。」



「喔,原来是舛城警部补 [*注1]。」浅岸说着,瞥了一眼手表。已经超过凌晨两点了。前辈舛城应该是昨天晚上十点左右出现在这里,接二连三地问了这个男人一大堆的问题。



然而,这个男人沉默了整整四个小时,此刻,为什么又若无其事地回答了问题?



还是无法瞭解问题的核心。浅岸一脸纳闷地问:「警部补刚才问你什么?」



「搞什么嘛,年轻警官,你也太混了吧。你刚才不也一起坐在这里吗?」男人的态度比刚才放松了许多,说起话来也流利多了。



「刚才那个臭脸刑警不是一直在问我,到底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



「喔,对。是啊!」浅岸更搞不懂了。于是,他将原子笔落在笔录空栏的地方。



「好吧!嗯,钱在眼前变多了。」



「多了一倍。」



「好,多了一倍。」浅岸不知道该怎么落笔,抬起头,注视着男人。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特别的意思,」男人把烟放进嘴里,「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你是在比喻某种交易吗?比方说,你把钱交给某个人,对方会还你一倍的钱之类的。」



「不是,才不是这回事。我没有把钱交给任何人。」



「投资吗?还是贷款?或者是赌博?」



「我不是说了吗?不是这么回事。」男人毫不掩饰他的不耐烦,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浅岸问。



「哪儿也不去。」男人翻着长裤的口袋。



他不是遭到逮捕的嫌犯,而是关系人,所以,他可以带着自己的随身物品进入侦讯室。



虽然进来之前都已经搜过身,但浅岸看到男人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仍然忍不住全身紧张起来。



男人似乎察觉到浅岸的警戒,用缓慢的动作将钱包递到浅岸的眼前,似乎在说,他拿的并不是凶器。



然后,再度坐在椅子上,从钱包里拿出几张一万圆纸币,随意的放在桌子上。



「刑警先生,你知道这里有多少钱吗?」



「这是你的钱,我怎么会知道。」



「你数数看。」



浅岸完全搞不懂男人到底想干什么,他用手指拨着纸币数了一下,「有六张,是六万圆。」



「这些钱,」男人把香烟前端长长的烟灰掸在烟灰缸里,说:「可以多一倍。」



「用什么方法?」



「不需要用什么方法。只要眼睛盯着看,就可以多一倍。」



浅岸凝视着桌上。六张看起来很平常的一万圆纸币。他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拿起了纸币,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纸币的表面。



他察觉到自己正在确认纸币的质感,突然觉得自己太无聊了,便将纸币丢了过去。



「别开玩笑了。」浅岸瞪着男人。



但男人却不以为然,「你不相信,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刑警先生,当你亲眼看到钱多一倍时,你应该会相信吧?」



「不。如果这些钱会变成十二万的话,我只会在笔录上写有变魔术的专长。」



「刑警先生,你真是悲哀。」男人低下头,心平气和地说:「你被所谓的常识来束缚了。所以,只能过着汲汲营营的人生,就像我以前那样。」



「你的意思是,」浅岸的内心涌起了沉重的警戒,问:「只要相信,奇迹就会发生吗?」



「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是这样。」



「你有没有加入什么宗教?即使不是明确的宗教,比方说,什么团体之类的,或是有什么人引诱你服用什么药物……」



「喂,喂,」男人怒目切齿地将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了,「你别给我乱扣帽子。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学历,也不知道你算不算是年轻有为的刑警。但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也没有前科。



虽然曾经开车超速被吊销驾照,但可没有做过其他违法乱纪的事。



所以,我才懒得和刚才那个简直把我当犯人的臭脸刑警说话,我准备行使缄默权,至于你嘛,我倒觉得可以和你聊一聊。



但如果你以那种井底蛙的常识对我,那就另当别论了。在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们会帮你找律师。」



「必须是我的私人律师。」



「私人律师?你那家在阿佐谷的麻将馆生意清淡,竟然雇了律师?你怎么付得起律师费?」



「当然付得起。」男人将双手摊在放了六张纸币的桌上,「因为,钱可以多一倍,再多钱,我也付得起。」



浅岸忍不住叹了口气。该叫的不是律师,而是精神科医师吧。在这幢建筑物里,已经来了好几个精神科医生了。



本来预定凌晨零点以前会来这里,可能是在别的侦讯室耽搁了吧。



烦恼也没有用。当侦讯遇到瓶颈时,必须重新整理事实。



浅岸拿起笔录,出声地读了出来:「岩獭浩一,四十五岁。经营麻将馆三国志。毕业于杉并区立北乌山高中。三十六岁结婚,育有一女,但在四十一岁时协议离婚。



今年,在世田谷买了一幢一百坪的房子,开一辆BMW的745Li……」



他抬起头,注视着岩獭。岩獭也看着浅岸。



「你不服气吗?」岩獭语带讽刺地问,「你这个警视厅的公务员,好像对区区麻将馆老板开BMW很不满意喔。」



「新车要一千万。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不是说了吗?钱就在你的眼前……」



浅岸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岩獭的话,「已经过了那么久,六万还没有变成十二万,要到哪年哪月才能变到一千万?」



「刑警先生,你数学没读好吧?钱会翻一倍耶!即使一开始的数目很小,不久就会以加速度成长。而且,本金越多,增加的金额也越可观。」



「要怎么筹本金?」



「去借就好了,不是吗?借个五百万,翻一倍就是一千万。再翻一倍,就是二千万。这时候,再把五百万加上利息还掉就好了。道理就这么简单。」



浅岸迅速看了一遍笔录。



「两年前,你为了避免破产而申请了任意整理 [*注2],你应该已经被债务逼得走投无路了吧。银行、小额信贷、信用卡应该都不肯再贷款给你了。」



「根本没这回事。借钱的地方多得是。」



「地下钱庄吗?你也碰了十一或十二了吗?」



十一就是十天付一成的利息。十二就是二成,十三就是三成。这些都是地下钱庄的习惯说法。



业者自己并不会自称十一或十二。



「竭诚欢迎自由业、小本经营者,不需要保证人,无需担保」,这些贴在电线杆上的小广告都是黑道帮派的副业之一。地下钱庄其实就是帮派的资金来源之一,那些被高额的利息和恐怖的追讨手法吓得落荒而逃的事例不胜枚举。



岩獭似乎丝毫不把这些危机放在心上,他神情自若地拿了第二支烟,点了火。



「钱翻一倍最多只要两、三个小时,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十一或十二。我每次去借钱,都会在隔天加一成利息还给他们。那些人瞪大了眼睛,说第一次看到像我这样的客人。」



浅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岩獭,他因为忍着笑而肩膀微微颤抖。



虽然浅岸不清楚精神障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觉得,眼前的男人宛如陷入了某种奇特的幻想。



更糟糕的是,他觉得这正是他所追求的生活方式,他悠然自在地抽着烟,闲聊着。



岩獭的这种态度似乎在说,钱在眼前翻一倍这种奇妙的现象,根本是理所当然的。



岩獭这种自在的态度比他的怪异言行更引人注目。这个男人,到底准备坚称钱会翻一倍到什么时候?



「好吧。」浅岸说:「钱会翻一倍。总之,你手上的钱会神奇地翻一倍,就在你的面前翻一倍。这就是你的主张,没错吧。」



「对,没错。」



「这种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你年轻时,钱就可以翻一倍的话,你就不需要那么辛苦地经营麻将馆了,不是吗?」



「没错。差不多一年前,钱开始会翻倍了。」



「你手上的钱突然增加了吗?」



「嗯,对啊。」



「是在怎样的契机下,发生这种现象的?比方说,开始信什么教,或是每天晚上去哪里祈祷,是不是生活有了什么改变后才发生的?」



浅岸还是觉得,岩獭所说的只是一种比喻手法。在遇到一些无法提及掮客或赌博组头名字或交易的事例时,有些人往往会用一些绕圈子的比喻手法,希望警方可以从中把握讯息。



常被帮派下了严格的封口令时,告密者往往会采取这种态度。浅岸猜测,眼前的男人也是这样。



然而,岩獭的回答却大大出乎浅岸意料之外。



「完全没有改变什么,钱本来就是这么回事。」



浅岸渐渐感受到一种失望和愤怒。



「我只听过钱会长脚自己跑,却没听说过钱会自己翻倍的,哪有这么好康的事?」



「花草树木不是会自然生长吗?钱也一样会增长,翻一倍喔。」



「大自然的规律吗?我有学过生物和物理,但我不记得有看过钱会像鸡下蛋一样不断增加的学说。」



「学校哪会教这种事?」



那一刹那,浅岸看到岩獭的脸上掠过某种表情。他从岩獭充满自负地说出这句话中,感受到了背后的含意。



浅岸问:「那是谁教你的?到底是哪里的什么人,告诉你钱可以翻倍这个学校没有教的事?」



岩獭默不作声地抽着烟。在他吐烟的叹息中,夹杂着一声嘀咕:我不能说。



这个人就是幕后黑手。有一只黑手专门教他用非法手段让钱翻倍。



「岩獭先生,」浅岸按捺着内心的焦躁,逐字逐句地说:「他是不是也教了你逃漏税的方法?」



「我哪有逃漏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