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十四章】(1 / 2)



里见沙希站在宿舍房间的窗边,欣赏着暮色下的东京街景。



微风飘进房间,轻拂着随意放在桌上的书本,吹向房间角落的床铺,床单随之轻轻起舞。



她呆然地看着此情此景,猛然发现自己正在思考,这能不能应用在魔术点子上?能不能成为取代「起舞的手帕」的节目?即使手完全没有碰到,布也会自行起舞。关键就在于风。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表现得像奇迹?



以前,曾经有一个国外的魔术师,设计了一个把半圆形的保丽龙飘浮在半空中的魔术点子。



方法很简单,只是用吹风机吹风,使保丽龙停留在半空中。



但那个设计简直糟糕透顶,不仅吹风机必须藏在舞台的地板下,还要用大音量的背景音乐掩饰马达的声音。



沙希认为根本不值得大费周章地表演这种魔术。而且,这种商品竟然还在魔术用品商店卖一万圆。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看着随风起舞的床单好一阵子,她渐渐发现自己的想法和那个愚笨的设计似乎没太大的差别。她觉得很沮丧,便放弃了这个灵感。



远处的东京铁塔点灯了。首都的高速公路上,开着车前灯的车河蜿蜒流逝。



今天,也是一整天都没和班上的同学说话。刚开学的时候还好,但最近几乎没有和朋友聊天。其实,沙希很本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她就读的那所国中,所有的学生都来自东京都内各育幼院,也没有社团活动。放学后,许多人在允许的范围内打工。



如果在同一个地方打工,或许彼此会有一些交流,但沙希在放学后,仍然是孤独一人。



她不是在魔术广场当夥计,就是在出光玛丽表演的后台打扫,或者是当冒牌观众。在日复一日的这种生活中,怎么可能交得到朋友。



她拿出五百圆硬币,放在右手握紧的拳头上,然后用指根转动硬币。这叫「转钱币」,算不上是魔术点子,应该是花式表演的技巧。沙希可以转得比任何人都快,她有自信可以转得比任何一个成年的魔术师都精采。



但这没什么好得意的,自己每天都在练习,做不好才是奇怪的事。



当然,其他魔术师也会每天练习,但大部分魔术师除了转钱币以外,还有不计其数的技法需要练习。



沙希却没有太大的自由,所以便有很多时间可以练转钱币。每天,沙希都会把钱币放在手上来来回回滚一个小时。



买道具需要钱。一副魔术标准配备的扑克牌,她必须用上半年。



听说国外的魔术师一天的练习就要用掉三十几副,因为一旦流汗影响滑度,或是手的热度导致牌变形时,就会马上换新牌。



沙希放在桌上的这副扑克牌已经变成了灰色,到处都是摺痕,连别人在玩抽鬼牌时都会遭到嫌弃的这副牌,沙希却很爱惜地使用着。她每天练习一小时扑克牌。



虽然这对练习技巧而言很不充分,但这样才能让扑克牌撑久一点。



从小,她就立志长大要当魔术师,她从来没有做过其他的打算,也从来没想过当了魔术师后要做什么。



在学校的升学指导时,老师不是不以为然就是怒斥她,叫她认真回答。



所以,每次要谈论或是写下自己的志向时,她总是觉得很困惑。



父母曾经是魔术师的身影,留在她遥远的记忆中,她对这样的形象也没有任何排斥。



即使在失去父母后不久,当她得知自己的父母和别人的父母不太一样,大部分家庭在经济上都比自己家里更富裕时,她仍然没有改变初衷。



或许这是因为她至今为止,只知道这个工作的关系。总之,她决定长大以后要当魔术师。她对此深信不疑。



上小学后,沙希仍然每天练习魔术。魔术现象和机关大致可以分为几种类型,技巧也很有限。因此,只要学会这些技巧,就可以自称是魔术师。



事实上,沙希现在知道,许多大人真的靠这些三脚猫的技巧自称为魔术师。



谁都可以说自己是魔术师,当魔术师不需要证书。但自己不会感到惭愧吗?



买一套一千八百圆的道具表演魔术时,其他买这套表演道具的人也知道其中的机关。



身为魔术师,不是应该自己设计魔术点子、魔术机关吗?沙希心中常常抱着这样的疑问。



沙希常利用下课时间在笔记簿上画一些奇奇怪怪的设计图,同学们都对她敬而远之,她也因此受到孤立。



虽然她曾经遭到校园暴力,但一开始她还以为并不是只有自己受到欺侮,后来才渐渐知道,是全班的同学把自己当箭靶。原因就出在自己的父母身上。



升上高年级后,她对过世的双亲产生了憎恶,但她仍然没有放弃魔术,因为她认为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或许,这只是她的成见,但那时候她就像着了魔似地拚命练习。她从来没有表演给任何一个同学看过,别人也不想看。



有一天,她看到一个同学把铅笔在右手的指尖上转了一圈。是以大拇指根部为轴,利用离心力让铅笔转了一圈。



沙希当时早就学会转钱币了,却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不曾出现在任何魔术说明书上的技巧。



越来越多的同学在上课时爱现地转动铅笔,下课时,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沙希很懊恼,自己可以表演更厉害的绝招。



然而,因为小学不允许学生带钱去学校,所以她还是无法表演转钱币。



于是,沙希开始拚命练习转铅笔。不久后她便掌握了诀窍,在上课时也和大家一样转铅笔。



同学向她投以冷漠的视线和阴郁的眼神,老师还把沙希臭骂一顿。



同学们玩了那么久,老师都不曾表示过任何意见,沙希只玩了一次,就受到了处罚。



从此之后,沙希便知道父母那件事所产生的影响也波及了大人。



在转铅笔这件事上被沙希抢尽风头的同学们,很快厌倦了这个游戏,开始流行起跳舞。



最初是模仿电视的ParaPara舞,渐渐发展为正统的街舞。好像是某个上舞蹈才艺班的同学推广到班上的。



下课时间成了跳舞时间,无论男生、女生都跳得不亦乐乎。



沙希虽然也想要翩翩起舞,但和转铅笔时的动机有所不同。已经明显遭到孤立的沙希很希望能够藉此交到朋友。



由于没有同学愿意教她,她只能记住舞蹈的动作,回到宿舍后,独自刻苦练习。



她的房间里没有镜子,无法得知自己的舞蹈动作到底好不好看。



于是,她就在三更半夜一个人跑到街上,看着自己在熄灯的橱窗前的影子练习。



虽然曾经因此遭到少年队的辅导,但并没有令她产生放弃跳舞的念头。



跳舞不仅用手指,更可以用全身来表现,这个她之前从来不曾感受过的世界是多么新鲜。沙希欲罢不能地爱上了跳舞。



终于,沙希开始在下课时间跳舞。同学们纷纷停下脚步,冷眼斜视着沙希。



然而,沙希心里很清楚,他们即使装得再冷漠,也无法无视自己的存在。因为自己每天苦练到天亮,自已比他们跳得好太多了。



班上即使有人可以依样画葫芦地跳机械舞,却只有沙希一个人会跳霹雳舞。沙希知道,如果自己是他们,也一定会看得目不转睛。



在她跳舞的时候,朋友们渐渐围了上来。不是同学,而是朋友。她很自然地这么认为。



不知不觉中,她的舞伴增加了。放学后,也会和朋友一起度过。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经验,每天的生活似乎都充满了阳光。



然而,这种好日子却出其不意地结束了。老师说,禁止跳舞,因为跳舞可能会造成意外受伤。到底是谁先开始跳舞的?



当老师这么问时,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在沙希的身上。



不是朋友,是同学。于是,沙希周围的世界再度陷入黑暗。



老师把沙希一个人留了下来,狠狠骂了一顿,把她骂得狗血淋头。或许,老师想要让她厌恶上学。



全班同学的监护人都讨厌沙希,老师的态度只是反映了这件事而已。



然而,沙希并没有很受伤。虽然感到难过,但又觉得反正每次都是这样,所以也就再度接受了现实。



不管相信任何人,总有一天会遭到背叛、遭到嫌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自己比那些同学更瞭解世间百态,几乎快看破红尘了。



在发现这一点后,沙希不再和别人交往,也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上国中后不久,饭仓就出现了。儿时的记忆日渐模糊。



他说他曾经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工作过。他问了沙希的志愿,沙希回答说,想当魔术师。



饭仓提供了一边在魔术广场工作,一边磨练技巧的机会。和店里的夥计之间虽然会偶尔聊天,但也没有深交。



即使和向来趾高气扬的出光玛丽以及整天碎碎念的吉贺相处,也不觉得特别不舒服。



如今,沙希已经十五岁了,至今仍然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坚持要当魔术师。



她很清楚职业魔术师在日本演艺界的地位并不稳定,不仅无法和其他艺人平起平坐,反而显得地位低下。然而,她并不感到意外。



人们会因为看了一场令自己目瞪口呆的魔术表演,就喜欢上这位魔术师吗?不可能。



人们会深深地迷上打破世界纪录的运动选手,受上歌声优美的歌手。因为,这些都是真实的。



然而,魔术师却只有机关,是因为对方不知道答案,才能够表演的「神奇」。而且,这些机关其实是花钱买来的,只能算是借用别人的创意。



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魔术师的。至少,观众是这么认为的。



沙希从来不认为魔术师会受到观众的爱戴。以魔术师为职的人欺骗他人,放弃得到他人的爱戴。



自己只不过是个为大家提供惊奇和消遣的人物,这简直太可悲了!



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人生,从事这个行业呢?一般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然而,沙希心想。这个行业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父母才会终生以魔术师为职。



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个疑问,或许就是支持自己的动力。



她叹了口气,把身体靠在椅子上。天空中只剩下一道夕阳。



带着灰蓝色凉意的街景和霓虹灯交织在一起。这是她在一天之中最喜爱的时光。



为什么事到如今,突然会思考这个问题?理由很清楚,就是此时此刻,她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件对社会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这间六席大的房间虽然没有电视,但宿舍食堂里的电视在播放电脑病毒相关的报导之间,数度穿插了吉贺董事长引发的事件。电视画面上出现了魔术广场的店面和嫌犯吉贺的照片。



出光玛丽接受了记者的采访,玛丽口若悬河,好像是她协助解决了整起事件。



沙希觉得,这种事很本无所谓,她也不想和大人的自私牵扯不清。



沙希从来没有想过吉贺到底是怎样的人,既不认为他是好人,也不觉得他是坏人。对她而言,那只是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人而已。



事到如今,虽然对吉贺很生气,但每个大人随时都可能背叛自己。每个人都可能变成吉贺。



以前,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也从来不知道哪一天会变成大人。



然而,她觉得昨天正是让她在一天之间长大的日子,觉得自己突然被丢进了大人的世界。警察寻求自己的协助。



自己身上有他们所没有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寻求自己的协助。



然而,他们所要求的东西,并不是沙希想要带给大众的。



吉贺利用魔术机关犯罪,自己具备了和他相同的知识和思考力,所以警察才会向沙希求助。



她是罪犯的女儿,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就是沙希存在的价值。



她并没有悲伤。又不是第一天碰到这种事,只是让她再度认清这个事实而已。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不会改变。



然而,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尽管她并不感到悲伤。她已经习以为常,早已经麻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昏悄然消失,夜幕降临了。



她感到有点凉。把窗户关上吧。正当她闪过这个念头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可能是有人来通知自己可以去洗澡了。沙希站了起来,走向门的方向。



这间狭小的日式房间铺了地毯后,看起来勉强像有西式房间的味道,到处散乱着学校的教科书和衣服。她应了一声「来了」,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乍看之下,她没认出对方是谁。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头戴着魔术师的礼帽,但不是真货,而是在派对用品专柜时常看到的塑胶玩具。然而,这个人身上却穿着和帽子毫不搭调的刻板西装。



沙希吃了一惊。眼前这个男人是舛城。他带着浅岸和惠子一起出现在门口。三个人手上都抱着纸袋,西装口袋也鼓鼓的。



「你好,」舛城亲切地说:「我们可以进去吗?」



沙希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房间,然后又看着舛城。



他们三个人一进来,就会把房间挤满了。



「这里是宿舍,规定外人不可以进入。」



「别这么说嘛,管理员已经同意了。」



沙希叹了一口气。只要他们出示警察证,通常都可以畅通无阻。



「请进。」沙希说着,退回房间。



打扰了。舛城一行人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进来。当他们脱了鞋子进房间后,舛城便拿下像是礼帽的帽子,打量着房间,「这里还不错嘛。」



「请你别开玩笑了。」沙希坐在床上。这是房间里唯一可以坐的地方。



「不,」舛城看着窗外,「我没有开玩笑。我刚考上警察时,住的宿舍只有这里的一半大,也毫无景观可言。一打开窗户,就看到隔壁那幢房子的墙壁。



即使遇到火灾也无处可逃,简直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警察的宿舍。」



「刑警先生,」谁有闲工夫听他喋喋不休。沙希抱着手臂,说:「请问,有何贵干?」



舛城转身看着沙希。他一脸尴尬的笑容,杵在那里,然后对沙希说:「想请你过目一下我们的练习成果。」



「练习?什么练习?」



「首先,」舛城清了清嗓子,「就从一号球员浅岸开始吧。」



浅岸慌忙向舛城表示抗议:「从我开始吗?」



「当然由最年轻的开路,这是常识。」



「论年轻的话,应该是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