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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番外完结_第239章





  知道他才从春寒趔趄的外头进来,韦香忙放下手中的绣线,招呼下人端上一碗热热的羊奶。

  “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匆匆地把殿下也召去了?”韦香替李哲拂落肩头的一两枚嫩绿的柳叶,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一对刀锋似的浓眉蹙成深壑,连带眉梢都沾上了三分春寒的冷意,想来这一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李哲一面脱掉潮湿的外袍,换上厚厚的大氅,一面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你母家的那位韦承庆吗?年前,他上书了一封《谕善箴》来劝谏太子的德行。”

  韦香点点头,此事还是由她提出来的:“记得,只是听说太子殿下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想来韦公的一番心思也就白白花掉了。”

  李哲却怅然道:“正是因为贤不以为意,没有改正自己的言行,所以才惹怒了天后。天后说他败坏风化,有悖太子的德行,如今要三堂会审,命薛元超、裴炎、高智周三人共同审理这桩案子。”

  韦香不由心下一跳,薛元超、裴炎分别为中书门下两省侍郎,而高智周则为御史大夫,这样一个来势汹汹的阵容,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一桩简简单单的风化案?

  而这三人之中,薛元超、裴炎都是天后近些年来破格提拔的得力心腹,高智周则素性严苛,此案落在了这三人组成的三司合议庭之中,恐怕就不是那么好了结的了。

  心下顿时有一个念头升起,如一块按不住的浮木,隐隐漂动着,撞击着她的心门。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桩风华案,是决计不会动用这么打的阵仗来处置的,昔年高阳公主与荆王李元景谋反案,正是因为公主诬告房遗直对其无礼的案子而被长孙无忌抓住了把柄,最终几乎波及了整个朝野,闹出了一桩惊天巨案。

  而如今,天后的意思,竟然是想效仿当初自己最大的政敌长孙无忌,也来一个以小引大了?

  心念电转间,韦香已隐隐有了判断。

  既然天后抓住了这一次的机会,就一定不会让机会就这么随便溜走,她必然是做了充足的布局,才露出了自己隐藏已久的爪牙。

  “香儿。”李哲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追悔,“我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得如此厉害,倘若我知道母亲会如此重视这件事情,就不会让韦公去上书谏言了,都是我害了贤啊……”

  韦香猛然一惊,心跳仿佛漏了一格,也只是转瞬的功夫,很快回转过心神,柔柔握住李哲的手:“就算韦公不说,天下人也是看在眼里的,是太子殿下自己不知自尊自爱,又怎么能怪韦公去揭发他呢?”

  李哲懵然地摇着头,神色凄惶而无助,像一只迷途的小兽,仿佛眼前就是悬崖绝壁,只一步踏错就会堕入无穷无底的深渊。

  韦香立即读出了背后的隐情:“是否……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三司会审,也和您没有关系,一定是审出了别的结果,才会召您过去。您就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好替殿下拿拿主意。”

  李哲抬头望着自己的发妻,就像绝境之人望着求生的绳索,眼中有无尽的害怕与惊恐,又藏掖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贤的养户奴赵道生一被审问,就供出了所有的事情,他说,是太子挑唆他杀人,杀了明崇俨。”

  “竟然是他……”韦香讶异道,“原以为他和太子不过是情投意合而已,没想到他竟然胆大包天,仗势杀人。”

  原来就是有他这样一枚暗子在手,天后才如此果决地要肃查此案,恐怕就算韦承庆没有上书谏言,天后也会借别人之口重新掀动这桩已经草草了解的案子。

  而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手,竟然恰好就和天后不谋而合,想到了一块。

  这禁不住让她在心中暗生了一分得意——她韦香的资质,恐怕并不逊于天后,连天后那样出身低微,命途多舛的女人都能爬上那样的高位之上,她又凭什么甘心做一个小小的王妃?

  她要做,就要做太子妃,做皇后,做垂帘之内听政的人,做天下人都要仰目以望的女人!

  “他竟然污蔑贤,枉太子对他一往情深,他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推脱到太子的身上!”李哲恨得几乎咬牙切齿,“如今他供出了太子,天后已经下令,要彻底搜查东宫,查出罪证。”

  说罢,他惶然地握着韦香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你知道他们搜出了什么吗?他们在东宫马房里搜出数百具铠甲!那些铠甲上面都蒙了细细的灰尘,决计不是一两日才放进去的。”

  就连韦香也不由吃了一惊:“铠甲?难道太子……”

  “他们说这是太子谋反的证据,可是香儿,太子怎么可能会谋反?他都已经是太子了啊!”

  “人的野心总是会膨胀的,也许他并不甘心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太久……”

  “不,他是被陷害的,他是被他的情人和母亲一起陷害的。”李哲牵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眼中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清醒地看见了过去母亲所做的一切,也清醒地看见了等待着李贤的未来,“母亲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他变成一个不仁不义的叛臣、一个狼子野心的儿子,就是为了让他走下太子的宝座,变成一个可怜又可悲的阶下囚!”

  “也许是您误会了天后呢?”韦香低声道,“您想想看,这一切都是有人证,有物证的,换了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太子的野心与阴谋,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证这是天后所为啊。”

  一闻此言,李哲就像被火燎到了脚底,猛然跳了起来,他紧紧捏住韦香的肩膀,生怕她不相信似的,狠狠地,用力地握着她纤瘦的身躯。

  “证据就是安定思公主的死,就是孝敬皇帝的死。你还没有看出来吗?母亲她已经为权力发了疯,她会斩除所有阻碍她权柄的人,上一个是弘哥哥,接下来就是贤,再往下就是我了啊!”

  “不会的,您什么也没有做,您不会有事的。”韦香用自己柔荑般纤细的手指慢慢褪下李哲握得死死的手,低语宽慰道,“太子的一切,不管是他自己所为也好,是他被人陷害也罢,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跋扈,才让他成为了权力的靶子。”

  “可现在靶子很快就会换成我了,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韦香缓缓环抱住他颤抖的身子,像一只保护着幼崽的母兽,用自柔弱的身子支撑起眼前这个已经几近崩溃的男人。

  “殿下,您想想看,这也未曾不是好事,您马上就可以做太子了,您即将拥有权力——想要与权力对抗,唯一的办法就是获得更高的权力。”

  “获得更高的权力……”李哲喃喃道。

  “对,没错,唯有这样,我们才有击败天后的机会。”韦香松开手,面带笑意地望着李哲,仿佛一个鼓励孩子迈出第一步的母亲,朝他诱惑地招了招手,“李唐的未来,就在您的手中了。”

  李哲恍然惊醒一般,眼中的痛色渐渐沉淀下来,结成一层冷冷的冰霜:“你说的不错,我绝不能将李唐的江山拱手让人,如果母亲非要用权力来挑破我们之间的亲情的话,我一样可以用权力来纠正她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