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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毗沙门坡(2 / 2)



“我说,你有去看过老弟我上次介绍给你的房子吗?”



森冈爷爷称自己为“老弟”。



“那里不行啦。”户川女士冷淡地说。



“为什么?房租跟这里差不多吧?”



“可是电车轨道就在旁边耶。吵死人了。”



森冈爷爷沉默不语。大概是在叹气吧。也许还在心里呢喃着:“你这个耳背的还嫌什么吵啊。”



“这点小事,忍一忍就过了啦。”森冈爷爷重新打起精神,再次大声说道:“就是因为旁边是铁轨,房租才那么便宜的。”



那间房子是我陪户川女士一起去看的,就在离胜山庄徒步二十几分左右的地方。它盖在环绕城山一圈行驶的路面电车轨道旁。虽说是路面电车,但大概是因为行驶速度不快的缘故,感觉就像是要是掠过家家户户的屋檐那般通过。那栋两层楼建筑的木造公寓也距离铁轨非常近,近到我都怀疑晒在后面晒衣竿上的衣服是否都超出到电车路线上了。



户川女士瘪起嘴,立刻转身离开木造公寓。我马上就明白她不喜欢那里。回家时经过平和通,正好走到森冈爷爷开的药局。药局门面很窄,后头紧连着住家。越过围墙隐约可看见玻璃门内的情景。森冈爷爷的太太身体倚靠着轮椅,望着庭院。



听说他太太二十几年前就下半身不遂。森冈爷爷一边照顾太太、一边管理药局,这次打算在胜山庄拆除后的土地上盖一栋无障碍房屋,搬过来这里住。



“房东也不容易呢。”



“她太太身体变成那副德性,肯定拿了不少职灾赔偿金啦。”



户川女士直言不讳地说道,还特别强调“职灾”的部分。她对任何事都很迟钝,但是一旦扯上钱就相当敏锐。



“那我先走了,总之你自己找房子搬吧。”



森冈爷爷有些气愤地说着。可是我没有听到户川女士回答的声音。



我在敞开的门口前,坐在玄关的换鞋处望着门外。一只蝴蝶翩翩飞过门对面的道路。它的翅膀是橘色的,带有黑白花纹。



“哎呀,是秋蝶。”



森冈爷爷如此说道。兴趣是写俳句的他,念出一首某人的创作:“若身儿倦了,便于尘土歇息吧,秋天的蝴蝶。”



秋蝶就这么随风飘荡似地,摇摇晃晃地飞向别处。



在古町口登山道路的沿途,石柱林立,上头各有编号,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由于这条登山道位于古城的北面,白昼里依然显得昏暗。



不过一到冬天,朴树、糙叶树、栓皮栎、苦楝树等树木会同时落叶,光线反而明亮许多。冬天爬山的乐趣在于能轻易发现小鸟的踪迹。银喉长尾山雀、绿绣眼、白颊山雀、杂色山雀等不同的鸟儿成群结队,在林中觅食。当我发现这样的鸟群时,便会抬头仰望,伫立良久。



棕耳鹎哔哟哔哟地叫着,在结满美丽果实的冬青树上跳来跳去。若是干枯的杂草中有鸡屎藤的褐色果实,有时也能看见鲜艳的橘腹黄尾鸲。



就如同我初次遇见龙平时所感受到的一样,他和我十分相似,内心都有着脆弱的一面。一旦溃堤,便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危险。当我在他身上嗅出与自己相同的味道时,我感到十分心烦意乱。明明是因为这一点而互相吸引,但我却无法谅解龙平的幼稚与软弱。于是我又开始在城山中徘徊。



龙平没有跟来,大概是认为那只是我的一个嗜好吧。但他不该放任我一个人,应该好好看紧我才对。不管我们的关系多亲密,我内心都有一块他不了解的冰冷小碎片。



那年冬天,我在城山中遇见了那个男人——



时值我即将升高三的二月。在我从古町口登山道走下山时,看见一名正在用望远镜观察野鸟的人。这里一整年都能看见这种人,但到了冬天就特别多。其中也不乏拿着装有特大望远镜头的相机拍摄鸟类的爱好人士。我打算悄悄通过他的身旁,发现那是个年约四十岁的男性



“这不是相原同学吗?”



男人将脸从望远镜移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才终于认出他是自己国中时期的班导师。我低声向他打招呼。升高中时,他对我明明可以从家里上学,却又入住学校宿舍一事感到纳闷,因此对我家的状况有一些了解。母亲在那个时候又跟新的对象同居了。



“高中生活怎么样啊?今年要升三年级了吧?”



国中教师有田,以过去担任班导的态度关心我。突然觉得,他很像我那已分开的第二任父亲。然而在他担任我班导的期间,我却从未冒出这种想法。



“老师住这附近吗?”



我并不好奇他住哪里,只是不知道该聊什么才硬问的。有田指向北方,他解释自己几年前盖了一栋房子,一家三口都搬到那里住。只是他儿子在县外的一所国高中直升的知名明星学校过着住宿生活。



“爬城山当运动刚刚好。我有空的话,三不五时就会来爬。”



没想到这座山有那么多野鸟栖息,他满心欢喜地如此说道。我想起有田以前是教理科的。我们结伴下山。他指着头上的树枝,一一告诉我小鸟的名字。用望远镜确认后,有田便把望远镜递过来,催促我观看。我拿起残留他体温的望远镜靠在眼前,观察啁啾鸣啭、啄食果实的小鸟。



我忆起和我那误以为是真正父亲的男人在河堤漫步的事。一想起他好像也会像这样告诉我那些花草昆虫的名称,心里便泛起了涟漪。我至今能顺口说出植物和小鸟的名称,全多亏了我“父亲”。



我在山中再次体会到得知那男人并非我的父亲,只是母亲爱人时的失落感,以及身为孩子的自己完全被否定的冲击。一时被遗忘的情感浪潮向我扑来。盈眶的泪水随着下山的脚步旋即落下。我停下脚步抽泣;有田在数步之遥的前方停下,默默不语地凝视着我。



没有问我怎么了,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默默等待我情绪平复。当我停止哭泣,迈开脚步后,他便轻轻转过身,继续前行。



自此以来,我偶尔会在登山道遇见有田。得知他通常会在星期六午后上山观察野鸟后,我便配合那个时间前往古町口登山道。我想他应该有发现我每次都在等他,却没有说破。我们在悄悄由冬转春的山里,观察小鸟。我像只雏鸟般走在有田身后。看在他人眼里,也只像是教师与学生吧,或是看起来像父女也说不定。



有田认为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母亲的恶行恶状,才将父亲的形象投射在他身上。我原本也这么认为。与有田重逢时让我回想起第二任父亲的事情也是原因之一。毕竟在我人生中最安稳的日子,双亲皆在、母亲最有母亲样子的时期,就是那段住在河畔的生活。



我原本以为自己是在他身上寻找当时永远失去的父性。



然而,并非如此——



升上三年级后,学校再次重新分班。我和梨香依然被分到不同班级,倒是和筿浦千秋进了同一班。不属于任何小圈圈的我们,大多孤零零地坐在教室两边的角落。反正同学一定在闲言闲语,说我们两个怪人落单了吧。



我无聊地观察起千秋。她用她那厚重的单眼皮怔怔地眺望着临近教室阳台和校舍的城山树丛。千秋真的偶尔会猛然一惊地瞪大双眼,有时还会做出以视线追随什么东西似的举动。我顿时想像了一下,她搞不好是在看早已不存在于这世上的幽灵,但这个想法太愚蠢了,没必要特地去质问她。



无论是我们在班上被孤立,还是她看得见死者,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有田在我心中占据的分量变得越来越大。但我依然会跟龙平见见面、聊聊天、看看电影、在他房间缠绵。我很早就跟龙平提过有田的事。对于我经常和国中时的中年教师一起到城山观察野鸟的这件事,他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



有田和我很有默契地于每个礼拜的星期六在登山道相见。起初他一个月只来城山一、两次,所以看来他也很在意我吧。不过,当时他应该只是放不下我这个以前教过的学生而已。



不久后,有田送了我一个小望远镜让我用来观察野鸟。“这是我用旧的,希望你别介意。”这个小望远镜不只旧,还伤痕累累,但倒是挺方便初学者使用的。据说是他刚开始观察野鸟时所使用的望远镜。我心里小鹿乱撞,比他买新的远望镜给我还要开心。



那天,当我一脚踩进土质松软的地面时,轻轻握住了有田的手。他没有甩开,反而回握了我的手。我偷偷望向他的侧脸,他却面无表情。我们两个都没有拿起望远镜,就这样手牵着手走下登山道。



下次见面时,有田仿佛将一星期前那私密的心灵交流都忘得一干二净般,爽朗地说道:



“下次要不要来我家玩?有几个你以前的同学也会来喔。”



接着举出几名我国中同学的名字。他煞费苦心地想将萌生危险感情的我归类回“学生”的范畴。我判断他不可能突然才冒出这种计划,为此感到消沉不已。国中毕业后,我从未与同学见面。但我还是答应了他的邀约。我很清楚有田是在委婉地拒绝我,因此意气用事地想反抗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下定决心与龙平分手。



隔周的星期日,我到有田家拜访。他住的地方距离三叶屋不远,徒步便能到达。这栋盖在闲静住宅区的洋房,看起来就像是象征着有田夫妇的幸福,我在门口踌躇了一下。



自远处转乘公车和电车来的朋友,是两男三女。他们一看到我,便一脸吃惊地互相对望。肯定对于我这个在国中时期就个性阴沉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竟然会来拜访恩师的举动感到很意外吧。不过,已经成为高三生的他们了,早已学会该怎么隐藏这种幼稚的情绪。



那天到有田家做客,过程平平顺顺、安安稳稳。有田的太太是个有些丰腴,看起来冰雪聪明的人。家里装饰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儿子身处远方,想必她也会觉得很寂寞吧。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养了只猫来排遣寂寥。那是一只看似昂贵的外国种猫。女生们轮流抱起猫,直呼着“好可爱”。其中一个女生看我没有想要伸手摸猫的意思,便开口问我:“杏子你不喜欢猫咪吗?”我也只是笑笑含糊带过。



在倒入雅致茶杯中的红茶与蛋糕的另一侧,是有田正在谈天说笑的身影。我看着他,身体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不动。规规矩矩摆在膝盖上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紧握。有田属于这个场所。气质优雅的太太、优秀的儿子、猫咪、美丽的住宅、庭院的树木、皮沙发、薄陶杯——属于这些高级又矫揉造作的环境。即使我们会单独在城山中相处,但这个人一点儿都不属于我。



我想要这个男人。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疯狂地想得到他。我体内深处的某种东西在渴求着他。我过去错把别人渴求自己误以为是恋爱。然而并非如此,自主性地去渴求某人才是真正的恋爱。我对有田怀抱着渴望。



数日后,有田将会知道自己的计划以失败告终。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主动提出邀约的人是我。我们走进城山山脚下的一家冷清宾馆,感觉真的就快要关门大吉了。床单是潮湿的,但我们满不在乎地躺在上面缠绵。



我像是干涸的大地吸收水分似地索求有田,并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了他,气喘吁吁地发出娇喘。被红莲业火包围的我有如鬼女,就跟母亲一样。“你妈不搞男人会死啦。”外婆的声音言犹在耳。如同字面所示,我把有田搞上床了。



有田也是,当身体一与我交叠,便看穿我已有过经验了。他或许看透了我身上流有我母亲自甘堕落的血液。于是把我从过往学生的身分,升格成单纯的女人。我明白他只是把我当成发泄情欲的对象,只把我当成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况且还是我自己主动投怀送抱的。他大概以为让我留下短暂的美好回忆,就能婉转地结束这段关系吧。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人生才正要开始的少女会对一个中年男子动了真情吧。



他并不清楚我母亲的性情,更别说继承她血液的我会有多么执着。只有肉体关系是不够的。我必须将有田彻底占为己有,才能感到满足。我才不管会有谁因为我的爱意受到多大的伤害与损失。



在必须决定出路的关键高二学期末到高三春天的这段期间,我一心只沉浸在如何将有田完全占为己有的思绪中。在与我发生亲密关系后,有田依然乐天地以为能将我哄得服服贴贴。甚至觉得吵着不让他回家的我很可爱。



另一方面,我也告诉龙平以后别再见面了,因为我无法对自己说谎。但龙平大概不能接受吧,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何恋人会突然变心。可是我也没办法将理由转换成话语向他解释。



他一直逼我跟他见面。不是打电话到宿舍来,就是到靠近冰淇淋店的后门等我。我不接电话、避不见面,他便寄信给我,写了长篇大论责备我不忠的内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我连那些信都不予理会。龙平开始整天借酒浇愁。明明酒量不好,却不知节制地豪饮,有一次还在半夜冲到三叶屋来。看到醉得口齿不清的龙平,我才知道自己也将这个男人逼入了毁灭的绝境。



明明大学三年级了,却没有心思找工作。我想起龙平曾说过未来要在这座城市工作,不禁感到有些悲哀。



这就是我的本性。梨香也口气严厉地劝告我,但我完全没有意愿跟龙平复合。我无论如何都想得到有田,然而有田也慢慢发现我的疯狂。因为我一再逼着他跟太太离婚。我偷偷在他背后留下齿痕。我不知道他太太会不会发现我的印记——但我就是非这么做不可。



我没有想过要跟有田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只要能跟他一起生活就好,要把他抢过来、安置在我准备的地方,如此而已。我明明很轻蔑自己的母亲,却走上她以前走过的老路。



母亲当时是独自生活,但那个家我待得并不自在,反倒是经常往外婆家跑。外婆似乎也不怎么跟母亲往来。即便跟自己的母亲和女儿疏远,我想她也不会觉得寂寞吧。母亲的视线总是只望着意中人的背影。只有这一点绝对不会动摇。



有田打算慢慢地疏远我,但我绝不允许他这么做。我为了他将温柔的龙平弃如敝屣,走到这里,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不会离婚。”



户川女士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一群小学生吹着直笛,从胜山庄前面走过。他们将《土耳其进行曲》吹得雄壮有力。这时有人吹错,发出“哔!”的破音声。她眉心聚起皱纹,捂住双耳。因为户川女士沉默不语,我便从敞开的窗户凝视在对面住宅的庭院里绽放、状似喇叭的黄色曼陀罗。这种花有毒,却散发出令人陶醉的甜蜜香气。



最近天气持续放晴,长屋的房间待起来很舒适。阴天或雨天时,即使是白天,房间内依旧显得阴暗,令人心情忧郁。“把这里改建成停车场,去别的地方盖房子绝对比较好。”刚才户川女士才如此建议房东。森冈爷爷一脸傻眼地回去了。



若是有时间提出忠告,倒不如想想自己未来要怎么生活吧。比如说回到丈夫身边之类的。因为我说出这种多管闲事的话,户川女士开始说起他丈夫提出要跟情妇生活时的事。



户川女士依然捂着耳朵,看起来像是在仔细聆听什么声音似的。我想像着有一只小螃蟹在她耳里爬来爬去的画面。



“我觉得我老公外遇也是在所难免啦。因为这代表我没有魅力吧?这倒是无所谓啦。”



“这样啊。”



“不过啊,我拒绝在离婚申请书上盖章。”



以户川女士的个性来说,算是有骨气了。我双手抱膝,将下巴靠在膝盖上。



如此一来——我心想。如此一来,并肩坐在这里的,就是丈夫被情妇抢走的妻子,以及被回到妻子身边的有妇之夫抛下的情妇,真是可笑的组合。



要是有田像户川女士的丈夫那样选择我就好了;要是有田的太太也像户川女士那样潇洒干脆就好了。如此一来,我也不会对有田如此狠绝。要是他没有在沉溺于我们之间的桃色关系后,表示“当时的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就好了。



一个学期过半后,我的精神状态又严重地陷入不稳定的状态。有田害怕无法从这段婚外情抽身,开始渐渐与我保持距离。即使星期六跑去城山的登山道,也不见有田的身影。



龙平终于察觉我和有田发生了婚外情,气得大发雷霆。他喝得烂醉后发起酒疯胡闹,大半夜幼稚地在闹区到处弄倒酒馆的招牌、路旁的脚踏车和机车。当警察赶到现场时,据说他还反过来被店家的员工围殴。



“你得好好向他道歉,彻底分手才行。”梨香这么说。她很担心我,提出要陪我一起去,但我还是一个人去见龙平。明明才刚被警察放回来,他又在公寓里一脸痛苦地喝闷酒。



“你要怎么样才咽得下这口气?”我开口询问后,龙平便揍了我。他用脚踹我,还把我拖去撞墙,抓住我的头发在房间里拖行。龙平对我施暴时,还一边嚎啕大哭。我也哭了。龙平实在是可怜至极。无奈我非有田不可。



离开龙平家后,我立刻联络有田,约好要见面。我大胆地打去他任职的国中。有田就匆匆忙忙地赶来城山赴约。



我没有照镜子,但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凄惨。因为在前往登山口的途中,与我擦肩而过的行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想必是鼻青脸肿、满脸鲜血,头发乱七八糟,像个幽魂般步履蹒跚吧。既然如此,有田的反应也不算夸张。如字面所示,他的脸色苍白地像是一张白纸,哑然失声。



即使如此,我还是面带微笑地如此说道:



“老师,我去找你太太,向她解释清楚吧。”



他从外套的内侧口袋拿出一个信封袋递给我。有田的手抖个不停,害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接过来。信封里装了一大笔钱。我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收下它,拜托放过我吧——”



有田好不容易才吐出这句话。



我肿得几乎睁不开的左眼溢出泪水,滴落在信封上,呈现出血的颜色。有田“噫!”地轻声惊叫了一下,一溜烟地冲下了山路。



当天回到三叶屋后,宿舍里也掀起一波骚动。我被带去医院治疗。老师和舍监等人似乎以为我在城山里遭到强暴。因为当时把女性带进城山施暴的事件层出不穷。不过那是深夜时分。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在那种时间登上城山。



我坚称自己是在偏离城山登山道的场所失足滑落。只有梨香,我对她据实以告了。表示这是我为了与龙平一刀两断所必须承受的皮肉之痛。



“你真傻,你超傻的啊。”梨香像念诵咒语一样反复说道。“你以为这样龙平的心灵就能得到救赎吗?他痛打了你一顿后,又坠入地狱了。”



“反正,当时我也只能那么说了。”户川女士叹了一大口气说道。“我也明白我老公不会因此回心转意就是了。”



户川女士咬了一口甜甜辣辣的仙贝。



“最后还是只能接受这一切。”



“就是说啊。”



伤好了后,我前往有田家。目的是为了归还那笔钱。我没有理由收下那些钱,因为我完全没打算和有田分手,也认为只要老实坦承,就能获得他太太的谅解。不过,当我上门拜访时,他太太并不在家里,有田则是惊慌失措地不断向我道歉,还有提出分手。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激动地对有田说:



“老师,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说你永远不离开我。说我全身上下都是属于你的。你看,这里!还有这个地方也是!”



我拉开衬衫,坦露胸口,朝着他呐喊。



“老师,你很清楚我未满十八岁吧?但你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上床了不是吗!你知道那是犯罪吗?”



我彻底失去理智,跺着脚大喊。他太太养的猫兴奋地在我四周绕来绕去。



结果还是天不从人愿。有田的太太什么都没做就抢回了他丈夫。虽然不大清楚,但事情自然而然就发展成这样了。我们只能接受这一切。



“你疯了。”



最后有田这么对我说。这已经是前尘往事了。



自那时起,我就变得感觉迟钝,记忆模糊。不过也多亏那件事,我才能像这样生活。在城山旁,不作多想,昨日已逝,今日无存,明日不再——



曼陀罗朝着同一方向沙沙摇曳。花团中有一朵大曼陀罗往下坠落。发出沉重的声响。



我站起身来,户川女士也摇摇晃晃地跟了过来。她在玄关前掸落掉在裙子上的仙贝屑屑。我们并肩迈开步伐。



一阵风从毗沙门坡的方向吹了下来,穿过我和户川女士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