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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猫的女人(2 / 2)



他是父亲的朋友,姓氏是小杉。自家的工厂倒闭后,父亲开始在其他工厂旗下讨生活。因为倒闭的关系,债台高筑,这让我家的经济状态比以前更加拮据。小杉是父亲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在我们一家人搬到狭小的公寓后,他便经常进出我家。我不知道他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母亲起初很讨厌他,认为这个男人很可疑。但奇妙的是,资金周转顺利了许多。当父亲来不及筹钱还债时,似乎都会向他调头寸。金额应该不大,但父亲却低三下四地感激不尽。祖父住院时,似乎也受到小杉的关照,母亲也渐渐信赖起小杉。



然后——某一天,母亲和小杉一起人间蒸发了。在我国中三年级的时候。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母亲和小杉。



“妈妈!”麻耶在寝室醒来,哭喊妈妈。我一个箭步冲出工作室,奔向麻耶身边。穿着被颜料弄脏的运动服,直接抱紧麻耶。一副睡迷糊的她,抽抽噎噎地哭泣。



做恶梦的——究竟是这孩子,还是我——?



庆介心情十分愉悦。他说新接洽的画商对他的画给予很高的评价。



“听说把须永老师的画全部买走的,就是那间画廊。”



他热血沸腾地谈论一名姓阿倍的画商。我准备的晚餐,在他面前逐渐冷却。我少话地随声附和。



这时我脑袋里所想的是截然不同的事情。就算碰巧在保管的画中发现与我的过去有关的要素,那又怎么样?第二个出现的男人的确与小杉十分相像。但那肯定只是偶然罢了。毕竟之前先从鹦鹉和女孩的图画中回想起我和结衣子的过往,所以才会变得神经过敏吧。冷静思考过后,总觉得这未免也太愚蠢了,竟然因为这种事怕得发抖。再说了,蒲生秀卫画那幅画的时候,是战前的年代。那时连君枝都尚未出生,怎么可能预测得了未来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我偷偷笑了笑,庆介因此停顿了一下,对我投射视线,像是在问我“笑什么?”。我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



“不知道老师对于自己的画现在被买卖会怎么想?”庆介又开始继续说道。须永画家晚年时几乎没有出售自己的画作。所以工作室里存放着一堆他的作品。庆介在读美大时心醉于须永的画,硬是找上门、求人家收他为徒。个性难伺候的须永,不知为何十分欣赏庆介,便答应收他入门。庆介一心一意地临摹师父的画作,专注到须永把家中的一个房间分给了他。



庆介一边临摹须永所画的静物画与人物画,一边建立起自己的画法。在须永的介绍下,他也开始逐渐受到瞩目。即使如此,他还是在美大毕业八年后,才入选有名的美术展。我们就是在那时认识的。他是新人画家,而我是画商委托来复原画作的修复师,因而在同一间画廊进出。



“妈拜托你的画修补得怎么样了?有在动工吗?”



庆介突然提起那幅画。我只回答:“有。”庆介对老家的旧画似乎没什么兴趣,没有再问下去。他终于动筷用餐。须永画家死后,遗族开始出售他的画。把大师的画作全部买下的,就是这次庆介经由别人介绍所结识的画商阿倍。我心想,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好机缘。



麻耶打了一个大呵欠,已经到了就寝时间了。我急忙开始准备帮她洗澡。麻耶睡眠惺忪地任凭我脱下衣服。胖嘟嘟的身体真是可爱,我在更衣室紧抱住她。我绝对不会像我母亲一样,抛弃孩子——



在阿倍的斡旋之下,敲定要在百货公司举行展销会,庆介因此干劲十足。加上三月的展览,为了准备这些事,让他忙得不可开交。比起在工作室创作,他外出的次数更多。据他所说,阿倍似乎十分精明能干。买卖画作的数量,远比他先前来往的画商所买卖的数量还要多。阿倍带着庆介到处跑,拓展了他的交际圈。



原本就不怎么善于社交的我,没有多加理会丈夫,只是待在家埋头作业。一发现重涂的笔触,就剥除颜料。作业的区域慢慢往下方移动,涂改过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换句话说,从远景移动到近景,掩盖的部分也越来越大。



看来君枝的祖父似乎涂改掉原本所画的好几个人物。模特儿女性右侧的池畔,慢慢出现人物的双脚、腹部、胸部,似乎是一名年轻男子,他坐在栅栏上,尖尖的下巴长着稀疏的胡子。上唇扬起,露出浅笑。进行到这里,我紧握被溶剂浸湿的脱脂绵。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当上半脸从颜料底下显现出来时,我轻声叫了出来。那是我在绘画修复工房开始学艺时所交往的男友。藤原恭平,画上的男人就是他。我扔下工具,往后一路退到房间角落,捂着嘴巴,凝视着一百号尺寸画作的右侧。不管重看几次都没错,恭平也总是这么笑着。



“反正我们就是当不成画家啦——”我甚至想起那男人的口头禅。我们的师父说:“画家是艺术家,我们是技师,或是专业职人。要对这一点引以为傲。”恭平偷偷在背后对这句话尖酸刻薄地反驳。画家是发挥想像力来创作,修复师的工作则是复原。所以,读取绘画创作者的意图,遵从画家本身的运笔方式才重要。绝不能任意修改、或是在其中发挥自己的创作力。他直到最后都听不进去师父的这段忠告。



和我交往时也渣透了。他的父亲是美大的教授,自己也曾经梦想成为画家,因此经常怀抱着不满、屈辱与焦躁。他将那些怨愤发泄到我身上。我有一段时期和他住在一起,总是受到他拳打脚踢的暴力相待。



我曾被他打断牙齿、剃光头发,好几次都觉得自己会被他杀死。但年轻的我受到年长的他掌控、支配心灵。可能我自己在精神层面也很依赖他吧,所以始终无法下定决心跟他分手。被他以作为修复用黏着剂的热蜡淋在身上时所造成的烫伤疤痕,至今仍留在我的背上。



与他交往时所感受到的恐惧再度苏醒,令我的牙齿不停打颤。恭平最后也没有当上修复师,离开了工房。然而即使与他彻底分手,那段记忆依然化为阴影折磨着我,害我去看心理治疗科看了好几年。



之后的两个星期,我都无法靠近那幅画,甚至不敢踏进自己的工作室。庆介并未察觉我的异常,这也跟他的工作一帆风顺有关。阿倍抢在展销会开始前就出了好价钱,买下他的几幅作品。



我没有向丈夫诉说秀卫的画里所出现的诡异情况。我自己也对这个现象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那些让我人生陷入泥沼的过往,会出现在画里呢?我恨不得把那些记忆从我脑海里删除。



假如没有和庆介结婚,我就不会出入那栋洋房;假如我不是修复师,婆婆也不会把那幅画托付给我。难道这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运转吗?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因为绘画是映照出赏画之人内心的镜子。



君枝说过的话不停地萦绕在耳边,将我逼入绝境。



不过,多亏了麻耶,我才有勇气再次面对那幅画。经过两个星期与麻耶形影不离的时间后,我恢复了自信。已为人母的我,不再是过去的我。不是年轻时期那个任由恭平宰割、缩起身子不敢反抗的那个软弱的我——



另外还有一个理由。被覆盖的地方只剩一处就复原完毕了。我不希望只是一味地感到害怕,就这么让整件事告终。那个地方位于身穿淡紫色连身裙女性左侧的荆棘丛里。由于是最近的场所,如果隐藏在底下的还是人物,势必会看见又大又清楚的表情。



半只脚没入荆棘丛的,是个体格健壮、刚迈入老年的男人。他将一只手放在果树的树干上,表情清晰可见。银发、红润的脸庞、圆滚滚的眼睛、向两旁扩展的鼻翼。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正面朝向这里的男子,最后深深吐出一口气。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画的右侧依然存在着恭平,还有走下小路的小杉和肩上停着鹦鹉、疑似结衣子的少女。不过,最近景画的却是一个陌生男子,着实让我的心情平静许多。至少让我认为这并非是什么充满恶意的机缘巧合。



我尽量态度淡漠地进行作业。尽早结束工作,然后把画寄回君枝家吧。再来,即使必须去那栋洋房,也绝不踏进读书室一步。仿效孩提时期害怕这幅画的庆介。



阿倍所收购的庆介画作,似乎卖给了个人收藏家。我们久违地上街用餐。盛装打扮的麻耶也欢快不已。八点离开餐厅,我把麻耶抱到车上,庆介说他和阿倍有约,我们便就此分别。



晚上十点半过后,他打手机联络我。情况明显有异。



“抱歉。”庆介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然后开始啜泣。是喝醉了吗?我试着冷静,心脏却不如所愿地在胸腔狂跳不已。我的本能立刻嗅出有不祥的事情要发生了。



“庆介?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



他说他在阿倍的画廊事务所。我没去过,但记得地点在哪里。我先去察看麻耶入睡的模样,在熟睡的女儿额头轻轻印上一吻。然后突然觉得维持至今的幸福,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奇迹。



我披上外套,跳上车。阿倍的画廊位于市中心的偏远地带。那是一间开在时髦大厦一楼的画廊,当然已经拉下了铁卷门。附近的大楼也差不多都熄了灯,马路上阒寂无声。我走上铁卷门旁的楼梯,那里就是他的事务所。沉重的玻璃门内,不知为何一片阴暗,只有墙边的崁灯还亮着。庆介像个黑色团块那样,蹲坐在来客用的沙发上。我急忙奔向他的身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将他的头抱进怀里后,庆介便像个小孩般颤抖着身体。我循着庆介畏怯的视线,看见地板上的物体后,差点大声尖叫。有一个人躺在那里。



“那是谁?”



“是阿倍。已经死了。是我杀的。”



啊啊,神啊——我低喃道。明明从未向神明祈求过。



“冷静点。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嘴上这么说,但身体也跟着庆介一起颤抖。年纪比我小的丈夫轻轻推开我,以阴郁的眼神回望我。



阿倍收购须永画家的画作时,也把庆介扔在工作室的临摹画一并带走了。须永的遗族也没有怪罪他,因为年轻门生所画的作品,根本一文不值。庆介本身也忘了这件事。据说阿倍把那些临摹画加上须永的签名,卖给地方的画迷。因为庆介的临摹画画得维妙维肖,所以没有鉴别能力的地方人士,立刻便信以为真了吧。



门生为了学习而临摹时,原本就有改变尺寸描绘或不在画上署名的规定。庆介当然也遵守了这个规矩。我身为绘画修复师,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画作,但是赝作这种东西只要看一眼就飘散着难以言喻的庸俗与卑劣感。隐约可见到想刻意模仿的意图。然而单纯的临摹却没有那种感觉,阿倍就是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我十分明白庆介听到这种事情时,会有多么震惊。对着忿忿不平的庆介,阿倍是这么说的。自己之所以会购买庆介的画、支持他,是为了感谢他的临摹画让自己赚了大钱。从阿倍的口吻,可以听出受骗上当的人不只一、两个。庆介强烈抗议后,阿倍似乎还对他说:“要不是这样,谁会买你的画啊。你跟我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我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画赝作的画家。”



庆介呜咽地说道。事实就是自己一直景仰的恩师,其名声与尊严受到了损害,而自己还成了帮凶。



“所以我一时恼怒——等到我回过神时——”



我慢慢站起来,战战兢兢地靠近阿倍的尸体。没有流血。看来是在扭打时将阿倍推倒,之后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掐死了对方。阿倍的身高并不高,不过体格健壮,也有啤酒肚。我探头窥视他那张被崁灯隐约照射出的脸庞。



然后,这次我真的惊叫了起来。是那个男人。出现在绘画的背景,站在荆棘丛中的男人——命运将我们捆绑在一起。



庆介像个幽魂一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里!”



“去自首。因为是我杀了他……”



“不行!不要去!”



这是陷阱。是那幅画设下的,不对,是那栋洋房或是顶着古城的那座山设下的陷阱。怎么可以让这种事葬送庆介的未来,他那么有才华。



我开来的车还停在楼梯下方。我催促庆介,两个人合力将阿倍的尸体搬进了后车厢。没有被人看见。庆介像失了魂般,对我言听计从,他已经放弃思考。



我先回家一趟,从后院的仓库拿出铲子和蓝色防水布。接着开车急驰了一个半小时左右,抵达某座以前去过的森林公园。直奔公园深处那一片漆黑的林中道路。那条路又窄又崎岖,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在往哪里开。我在一处勉强能回转的狭小空地停下车子。我们用防水布把阿倍的尸体卷起来,运到树丛里。在那边发现了一块洼地,然后用铲子挖掘洼地的底部。庆介和我一语不发地轮流进行着这可怕的作业。



掩埋好阿倍的尸体,终于回到家时,天空已经开始呈现鱼肚白。我们精疲力尽地倒在麻耶旁边的床上,抱在一起睡得不省人事。



警方对于阿倍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事心生疑惑,开始着手调查。所幸没有人知道庆介当晚跟阿倍有约。



我自认为已经小心谨慎地清除掉两人在事务所中争执的痕迹,但不知道警察在细心缜密调查的过程中,会发现什么细微的证据。搞不好那附近的监视器有拍到了我的车,或是地方的画迷发现阿倍卖给自己的是假画,警方就因此循线查到庆介也说不定。



警察也多次造访我们家,询问案情。庆介勉强佯装平静,但还是明显地显露心虚。他以讨厌外出,想好好创作为由,整天窝在工作室,实际上却无所事事、魂不守舍。



在我的工作室里,阿倍正从蒲生秀卫的画作角落,以仿佛要将我射穿的凌厉眼神凝视着我。宛如从地底控诉着我们所犯下的可怕罪行。不能让庆介看见这幅画。不过,在那之前,我自己就已经承受不住死者的视线了。



终于在某一天,我用水果刀割破了画,把画布给割了个粉碎。



“你说修复失败了?”君枝在电话的另一头发出惊讶声。“所以,那幅画变成什么样子了?”



“真的非常抱歉,我已经把它处理掉了。因为实在毁损得太过严重。”



我如此回答后,君枝无言以对。“怎么了?阿姨。”她的背后响起由香里询问的声音。我就这么放下了听筒。感觉似乎可以看见在遥远那一头的城下洋房里,由香里正在把擅自丢掉重要画作的我给骂个狗血淋头,以及婆婆抱持着不悦的心情听她咒骂的画面。不过,那些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如今占据着我的心的——是那个身穿淡紫色连身裙的女人。她究竟是谁?背后背负着把我的人生导向黑暗深渊的人们、大腿上躺着凭想像创造出来的三指动物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总有一天,她肯定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像是挥舞铁槌般,朝犯下杀人重罪的我和庆介头上,挥下决定性的人生转机。



庆介终于提笔作画。画起了与过去所描绘的图画印象截然不同的作品。大多是风景画,但并非是经由观察实际的景色或照片所触发的绘画,而是类似他内心深处的心象风景。灰暗混浊的色调中,配置着废墟、扭曲成奇妙形状的植物,或是表情模糊的群众。远方有山丘、湖泊和森林,感觉很像秀卫画中的背景图。



我发现背景的山上都一定画有看起来像是城池的白色建筑物后,僵住了身体。庆介的精神可能出了什么毛病。时间来到三月,他与朋友举办的双人画展开展了。他展出的作品几乎都是那类的风景画,令来看画展的人一头雾水。



君枝特地前来东京看画展。自从我破坏了她委托我的画作后,我们两人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然而远道而来的君枝却只字不提那件事。画展结束后,她到我们家来送礼物给麻耶。因为她刚要过四岁生日。



君枝目不转睛地望向庆介。果然瞒不过母亲的双眼,她已经发现庆介的状态出现异常了。睿智的君枝并未问东问西,这代表她应该十分清楚自己儿子的个性,纯真又软弱,容易为一些芝麻小事而心灵受创。



“你们两人去旅行一阵子怎么样?”君枝提议。“费用我来出。要长期待在温泉胜地也行、去见见学生时代的朋友也行。再不然,干脆去欧洲度个假也可以。这段时间,麻耶让我来照顾就好。”



庆介不知所措地望着我的脸。自从我带着他藏起阿倍的尸体后,他就无法独自作主。我在脑海里斟酌婆婆的这项提议,心想也好。反正我们的罪过已经不可能消失了,只能打破目前的现状。



君枝见我答应,便松了一口气似地说道:



“事不宜迟,明天就去旅行社吧。”然后把麻耶抱到怀里。“你就到奶奶家玩,让爸爸和妈妈好好休息好吗?”



麻耶摆出莫名成熟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孩子——或许知道一切。



明知不可能,我还是冒出这样的想法。我想她肯定具备洞悉本质的能力。



庆介怀抱着罪恶感,又忧心总有一天警察会追查到他头上,快被心理压力给压垮了。在我们一起前往旅行社后,他的心情似乎有愉快了一些。结果,我们决定去巴黎和佛罗伦斯旅行两个星期。



“不知道麻耶有没有乖乖看家?”



“别担心。她刚才还跟奶奶玩得很开心呢。”



“可是,不知道带去妈家里后会怎么样。她在那么宽广的房子里,会不会感到寂寞?”



回程时,庆介在车上不断地担心麻耶。我留下稚女去旅行也是万般不舍啊。但现在我想把丈夫摆在第一位,一心只想让他再次画出像以前那样生气勃勃、五彩缤纷的绘画风格。毕竟我们为此跨越了不该跨越的那条线。



“用不着担心啦。”我轻轻转动方向盘,打算买麻耶爱吃的西点回家。“小孩子适应力很强。之前去奶奶家也很快就跟奶奶熟稔起来,在奶奶家也过得像在自己家一样熟悉。”



而且读书室里已经没有挂那幅可怕的画了,我在心中如此呢喃。虽然很对不起君枝,但还好已经扔掉了那幅画。



交通号志转成绿灯,我踩下油门,通过十字路口后,加快车速。车流顺畅。一台双载的四百cc机车,从我们车子的右线超车,感觉像是要靠近中线后,却突然右转。一辆从对向车道驶来的白色宾士,急忙打了方向盘要闪避机车,就这么越过中线车道,朝着我们的车迎面而来。我立刻踩下煞车,然而为时已晚。



宾士宛如慢动作般地倾斜撞了上来。轮胎发出惨叫般的尖锐声。对方的驾驶座近在眼前。一名瞪大双眼,全身僵硬的年轻女性脸庞直逼而来。一袭淡紫色的薄连身裙紧贴着她的身体。



“啊啊——”我发出呻吟。



是那个女人。那幅画中的女人。秀卫所画的神秘女人——



不知道庆介是否有发现?不过我无暇望向副驾驶座。剧烈的冲击贯穿我的身体。安全气囊有打开,但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因为被撞凹的车子前部已经陷入了我的体内。



麻耶——



我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呼唤女儿的名字。



谁来保护那孩子——



最后浮现的,是淡紫色连身裙女人所抱的奇妙生物。看到这个画面的瞬间,我没来由地安心了起来。



我慢慢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