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终局的起始(2 / 2)



“不过啊,真是谜团重重呢。听说那具尸体紧握着一枚外国硬币。那是什么来着?对了,是英国的二便士硬币。为什么会握着那种东西……”



森冈爷爷歪头表示疑惑。我想起龙平小心翼翼地收进学生证背面的二便士硬币。真是奇妙的巧合,不过应该是不同的硬币吧。二便士硬币并不稀奇。



“我内人一定很担心。因为我把她放在轮椅上就过来了。”



森冈爷爷嘴上这么说,却一点着急的神情都没有。他的太太喜欢眺望庭院。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坐在轮椅上似乎也并不痛苦。我偶尔会看见森冈爷爷推着轮椅带她散步的模样。推着太太到她以前任职、位于堀之内的育幼院,她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朋友们玩耍。



我有时也会从远处呆愣地看着他太太。他太太在栅栏旁一脸愉悦地微笑,但有时也会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寄放在育幼院的孩子都是有各种苦衷的,肯定是想起身世可怜的孩子吧。



我们就此沉默,步行于住宅区。来到曾和户川女士一起经过的大空屋之前。庭院的醉芙蓉,此时并非是开花季。我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为什么这么气派的房子,长时间都没人住,就这样放着不管?”



户川女士询问。“喔喔。”森冈爷爷仰望房子,出声回答。“以前有位国中老师住在这里。和他太太、儿子一家三口。”



我们伫足片刻,隔着围墙注视着荒废的庭院和半坏的遮雨棚。



“我想想喔,他们是二十年前盖了这栋房子后搬来住的。那时我内人也健健康康地在『若鲇园』上班。”



对了,那间育幼院叫若鲇园。



“有一次,这家太太养的猫走失,跑到园里去了——”



由于户川女士兴致缺缺地迈开脚步,森冈爷爷便打住话题。



“所以呢?那个老师跑到哪里去了?竟然任由这么漂亮的房子荒废下去。”



户川女士自顾自地继续谈论话题。



“死了。”



“死了?”



我的头突然隐隐作痛。当我开始住在胜山庄时,肯定是最早遗忘与这户人家相关的事。不过,户川女士却十分好奇的样子。我刻意放慢脚步,远离两人。结果还是听见了森冈爷爷回答的声音。



“那位老师几年前罹患恶性淋巴瘤过世了。我想想,已经死了五年了。”



森冈爷爷像是遥想当年般望向了远方。



“那是血液的癌症,很难治愈。刀也开了,放射线治疗和化疗也做了。长期在那边的——”森冈爷爷努了努下巴,指向附近的大学附属医院。“医院看病。那个老师说不想住院,想尽量在家里疗养,反正离医院又近。即使病情严重恶化,也只让他太太在家照顾。”



据说森冈爷爷经常送看护用品过去。因为自己也在照顾太太,还设身处地给予建议。



“不过啊,我看那两个人,总觉得感觉怪怪的。”



户川女士毫无回应。只见她调整了一下助听器。



“那个太太啊,照顾她先生的态度很冷淡。感觉很见外——”森冈爷爷试图唤醒久远的记忆。视线依旧集中在耸立的大学附属医院建筑物。“感受不到一丝体贴或爱情之类的情绪。对衰弱的先生格外粗暴。感觉啊——”



从附近驶过的路面电车发出声响。



“像是在报复一样。她先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生前是个耿直老实的学校老师啊。”



户川女士点头应和,我怀疑她是否真的有听见。



“所以,大概是家里待得不自在吧,那个老师身体状况一有些好转,就会爬上城山观察野鸟。那是他最后的乐趣,明明消瘦得体力尽失,还像着了魔似地爬上山道。我好心提醒他最好不要外出走动,最后果然得了感染症,夺去了他的性命。想必是免疫力下降的关系吧。”



因为是开药局的,森冈爷爷对疾病的事情了如指掌。当内容变得艰涩,户川女士便皱起眉头。



“死因是败血症,但我想癌细胞应该也有转移。那位老师过世了,他太太也不怎么伤心的样子。”



“是喔!”



户川女士突然发出声音,害森冈爷爷吓得抬起头。他肯定是认为户川女士听不清楚,所以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吧。



“反正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是看不清的啦!”森冈爷爷故意发出开朗的声音说道。



“那他太太呢?这个房子应该就变成她的财产了吧?”



比起夫妻之间的关系,户川女士似乎对资产价值高的房子更有兴趣。



“好像跑去东京儿子家住了。奇妙的是,她也不把这房子租给别人或卖掉,就这样任由它荒废。”



“这是为什么呢?”



森冈爷爷只是耸了耸肩。我回头望向种有醉芙蓉、已化为剪影的房子。我或许不会再经过这里了。胜山庄也已经拆毁。



我们来到与平和通交叉的十字路口,森冈爷爷举起一只手道别离去。



只剩下我和户川女士两人。



“二十年前啊,我还没认识户川。来牵线的媒人说:『银行员既正经又老实,保你一生安泰。』一再地向我推荐。”



户川女士似乎已将分居中的先生视为外人,称呼他为“户川”。她已经没有精力快刀斩乱麻,恢复旧姓“筿浦”,展开新生活了。



“可是我姊姊却提醒我说:『小千,男人啊,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千万不能大意。』我姊是护理师,看尽人生百态。所以很清楚这方面的事。”户川女士天南地北越扯越远。



户川女士新迁居的公寓映入了眼帘。



“要进来坐一坐吗?”



户川女士这么问,我则是缓缓摇了摇头。



“倒是你,要不要跟我去爬一爬城山?”



我指向古町口登山道的方向。户川女士有些犹豫。四周已经开始变得昏暗,这时恐怕没有人会去那条更加寂寥的山道吧。



“好啊。”然而户川女士却答应了。



“太好了。”



我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制服胸前的缎带。我们再次并肩前行。



“话说回来,住在东边那间的人竟然死了,真是吓我一跳。”



户川女士甩了甩头说道。



“那个人每天早上都会在同一个时间外出,去大学做清扫工作。日复一日。”



我一语不发地走在户川女士身旁。



“我两、三天前还看过他的说。”她又说出这种话了。



“是吗?”



“是啊。他之前还喜孜孜地谈到他的孙女在那所大学读书呢。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死掉了。”



户川女士叹了一口气。她与生俱来的奇妙能力越来越敏锐了。



我们抵达登山口的石阶。绿色隧道宛如通往深不可测的世界入口,黑暗沿之而下。我们开始爬上石阶。



“幸好那个人的尸体有被发现。”



户川女士如此说道。来到坡道后,她略微蜷起背部,像是在保护肚子一样。



“那你呢?”户川女士瞥了我一眼。“你也死了吧?”



这次我呵呵发笑。



“是啊。依然是死掉时的那身制服打扮。”



户川女士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嘀嘀咕咕地说道。登山口附近唯一的一盏街灯,离我们的身后越来越远。



“吱吱吱吱”一道尖锐的鸣叫声划破了黑夜。



乍看之下,户川千秋看起来也像是个身穿制服的十来岁高中生。



这里是被碧色夜露沾湿的芬芳尘土之国,永远与刹那时间等长的场所。至于我,则是黑暗的居民,体温寒若冬霜。



千秋佝偻着身子,盯着自己的脚尖继续前进。我配合她的步调,放慢了脚步。



两名少女就这样于黑夜中漫步着。



“你的身体在哪里?”



千秋询问。



“大概是在那盛开的红花之下吧。”



我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如此回答。



千秋诧异地望向我,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从某个地方,传来了烂熟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