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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舛城!」在警视厅最顶楼昏暗的会议室内,坐在长桌角落的督察无精打采地说:「你准备打混到什么时候?还不赶快和专案小组的成员会合?」



舛城彻站着,面对坐在会议室桌前一整排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发现自己丝毫没有不安的感觉。为什么?



警察厅刑事局长、警视总监和副总监全都在场,自己从来不曾出席高层长官全员到齐的场面。



而且,此时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在他身上。舛城知道,也很清楚这一点。



然而,即使这样,仍然无法激发起他丝毫的紧张感。可能是熬夜的关系,脑筋的反应有点迟钝吧。



原本还希望面对这些大人物,可以把自已的睡意赶跑,很显然的,这种期待落空了。



他知道自己对组织内的地位关系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脸皮会这么厚。



不知道是迟钝还是反弹作祟,总之,舛城对自己的神经大条感到十分讽刺。



在座的那些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舛城的态度。副总监挑起单侧的眉毛问督察:「他是谁?」



督察虽然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但实际年龄却比舛城小。



他一脸愁眉苦脸,握在桌上的双手手指不停地搓来搓去。



「他是从搜查一课调到二课的舛城彻警部补,被派到第四智慧型犯罪搜查小组。在这次侦办XE电脑病毒案时,一课提出申请,希望调派几名优秀的刑警协助办案,结果,他就是课长挑中的人选。」



警视总监从老花眼镜后方看着舛城。



「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你为什么不参加搜查工作?」



舛城佩服着自己仍然没有丝毫畏惧的心脏,回望着警视总监。



「因为,我必须优先处理手上正在负责的案子。」



「优先?」刑事局长皱着眉,「目前,还有比这个案子更紧急的事吗?」



督察慌忙插了嘴,「不,不是这样的。舛城,你还在调查上个月东京都辖区提出申请,要求我们暗中调查的那些有逃漏税和不当收入嫌疑的人吧?但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眼前根本没有这种闲工夫。」



「你还没有看我的报告吗?」舛城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压根儿没有失望的神情。他早就预料到,这些头头们才不会把自己的报告放在眼里。



「我特地赶在一大清早交了这份报告。我还以为你们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呢!」



「别挖苦了。」督察皱起眉头,在桌上一大堆资料里翻找着,终于,从其中拿出了一份,用一副第一次看到这份报告的表情问舛城:「是这份吗?」



「只要你看一下内容,就可以瞭解这个案子的重要性和诡异性。」



「问题是,」副总监显得很不耐烦,「你自己有没有瞭解专案小组目前正面临的难题?你看过二课发的搜查资料了吗?」



你忙着处理其他的案子,怎么可能看过了?副总监的语气中,很明显透露出他内心这种想法。



高层的傲慢态度更助长了舛城的从容。



「如果是XE电脑病毒的案子,我已经很瞭解了。XE是有人从今年开始,在网路上散播、蔓延的一种新型超强病毒程式,目前还无法防堵。



传统的电脑病毒都是恶性程式,会随着电子邮件或网路入侵电脑,破坏软体和资料,所以,可以用电脑病毒疫苗的软体程式加以消灭。



但XE病毒寄生在某个程式上时,就会参照这部电脑的新闻群组(newsgroup),下载程式内的外挂程式(plug-in),自动变更为病毒的追加机能。也就是说,每一次感染,病毒就会发生变化和进化。



所以,这种病毒现在已经侵蚀了某个电脑网路,并不断成长,即使开发了防毒疫苗程式,也无法和时下的XE匹敌。



这种病毒目前正威胁着包含日本在内,全世界的电脑。差不多就这么回事吧。」



这是对现代科技一知半解的舛城好不容易才塞进脑袋的知识,但这些高层却没有人对此露出佩服之色。警视总监嘀咕着:「这些都是电视新闻报导的资讯。」



「目前的情况更加严重,」督察用手指敲着桌子,「XE电脑病毒不仅可以入侵网路的伺服器,也可以轻易突破企业区域网路的防火墙。而且,区域网路在感染电脑病毒的同时,会使病毒不断成长、繁殖。



其实,设计XE病毒的是一名住在南美的十五岁少年,目前,他已经遭到当局的拘留。



但正如你所说的,XE病毒会不断成长,就连当初的设计者也已经对它束手无策了。」



「问题是,」副总监清了清嗓子,「这种威胁已经严重到逐渐成为攸关各国经济存亡的程度。去年,阿根廷发生经济危机时,由于受到XE病毒的感染,使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向阿根廷政府支付的十二亿六千万美金的追加支援,在网路上平空消失,一块钱都不剩。这个案子,你应该还记得吧?



这件事,导致布宜诺斯爱利斯的股市MERV指数狂泻了百分之三十。」



刑事局长点头称是,「那件事,也成为阿根廷全国大规模暴动的导火线。」



舛城对话题已经偏离了XE病毒感到些许的不耐烦,他抓了抓头发,说:「各位的意思是,如果日本银行的电脑也感染了这种病毒,也可能发生相同的情况吗?」



会议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舛城感受到一种诡谲的气氛。



「一旦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警视总监小声地说:「一切都完了。」



「完了?」舛城忍不住反问了一句。很明显的,自己已经被卷入了高层的步调。虽然这令他感到不太舒服,但这个问题非同小可。



督察一脸严肃的注视着舛城,「你应该还记得半年前,瑞穗银行刚开张时的纷纷扰扰吧?  合并前,各银行之间的势力斗争,使合并后的系统出现了障碍。



这全都归咎于各行库对到底采用哪一家银行的系统争执不休,最后,导致了双重扣款或是延误汇款的事件频传。



一位帐户里只有二万六千圆存款的高中女生,某天去银行补登存摺时,发现存款竟然变成了二千六百万。」



警察厅刑事局长不时点头表示同意,「这种漏洞百出的系统在日本的金融界大行其道,XE病毒怎么可能不入侵?」



「但是,」舛城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了,「设计XE病毒的人不是已经遭到逮捕了吗?所以,XE现在就像感冒一样,只有在邻国的网路上慢慢感染而已。很难想像,会因为某种偶然的因素直击日本银行系统。」



「你真是脑筋不清楚,」副总监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问题是,这种病毒就像是原始人遇到火一样,而且,是那些还不知道怎么取火的原始人。」



「啊?」舛城知道,这种暗喻是陷阱。如果太认真思考暗喻的意思,就会在辩论中败下阵来。自己昨晚就对后辈浅岸使用了这种伎俩。



但如果不深思熟虑寻找答案,就等于在自贬身价,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和对方辩论。这是特考组的人惯用的说话技巧。



舛城干脆不假思索的问:「可不可以请教一下,这个比喻是什么意思?」



副总监用忿恨的表情看着完全没有思考的舛城,「原始人在还没有发现取火的方式前,就会用树枝从自然发生的山林大火中取火带回家。那些没有能力设计XE病毒的家伙,会认为自己偶然得到了强而有力的武器而妄加利用。」



「喔,这倒是有可能。」舛城暗自对副总监不怎么高明的比喻嗤之以鼻,「你的意思是,电脑感染到XE病毒的人很可能会连结网路,想要让日本银行也遭到感染,就像火势会蔓延一样?」



「不仅是银行,」督察说:「从交通到电力、瓦斯、自来水,以及自卫队的防卫机能等,所有地方一旦感染了XE病毒,都将无可避免的陷入混乱的危机。但银行最容易成为攻击目标。



既然这种病毒可以破坏所有的资料,罪犯第一个就会想到操作存款余额和破坏金融系统,把自己的资产价值增加数十倍。



事实上,有人怀疑,上次阿根廷的事件是某位石油大亨想要一笔勾销银行的贷款而利用了XE病毒,结果,却让阿根廷的货币几乎变成了废纸,那个大亨也算是遭到了现世报。」



副总监叹息道:「原始人虽然利用了火,却不知道灭火的方法,结果,让整个村落都被火吞噬了。就是这么回事吧。」



他还真喜欢这个原始人和火的比喻,舛城烦不胜烦的想道。



自己的想法简单多了。



「既然这样,只要防止火势蔓延就好了。」



督察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



「只要火势不蔓延,就不会造成火灾。电脑病毒也一样。我在一课时,一位年轻的女警官曾经告诉我,电脑会感染病毒,是因为病毒藏在接收的电子邮件里,或者是在进入网站时受到感染。



所以,只要所有电脑都不连结网路,问题就解决了。既不收邮件,也不上网。



这么一来,即使附近的电脑受到感染,病毒也不会飞到自己的电脑上。」



「简直是废话连篇,」副总监的怒气完全写在脸上,气急败坏的斥责他:「你现实一点好不好?现在,企业的电脑怎么可能不连结网路,你没常识得太离谱了吧!」



舛城毫不退缩,「明明知道会受到感染,还要连结网路吗?我觉得,这种判断也太缺乏危机管理意识了。」



「这是两码事。」副总监用拳头捶着桌子,「你想一想刚才原始人的例子,他们知道火灾的危险,但正因为觉得生活中需要火,所以才会取火……」



「不,」警视总监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副总监,「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副总监闭上了嘴,一脸纳闷的看着警视总监。



警视总监沉默片刻后,不慌不忙的开了口,「你是不是叫舛城?你的话很有道理。事实上,警视厅网路犯罪中心的专家小组所提出最妥善的解决方法,和你的意见完全相同。



他们也认为,既然有受到感染的危险,就应该建立一个与现有网路区隔的独立网路。你有没有听说过光明银行?



一星期后就要挂牌营业了,合并规模超过瑞穗银行,是目前最大规模约合并银行——所以,必须事先考虑这个问题。」



警视总监出乎意料地对舛城表示赞同,副总监一脸尴尬地闭口不语。



刑事局长和督察则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这些官僚!舛城在心里想道。



「所以,舛城,」警视总监两道锐利的视线扫向左右两测的官员,用平静的口吻说:「你为什么没有参加搜查二课全体总动员投入的XE电脑病毒案子?你在忙哪桩案子?」警视总监出奇不意地关心起舛城负责的案子。警视总监似乎认为,舛城的意见至少值得一听。



督察的反应实在是可圈可点。他面不改色地将手上舛城那份报告恭敬的递给了副总监。



相较之下,副总监就不像督察那么诚恳。他垂着嘴角,接过督察递来的报告,直接递给了警视总监。他的视线始终看着天花板,对报告不屑一顾。



「我看一下。」警视总监说完,翻开了报告。



在警视总监看报告的时候,舛城一真站在那里。除了警视厅刑事局长不时在一旁探头张望一下报告以外,室内几乎毫无动静。眼前的情景,简直和李奥纳多,达文西的「最后的晚餐」如出一辙。舛城为了排解无聊,这么自得其乐地想着。如果说,坐在中央的警视总监是基督,副总监就刚好坐在叛徒犹大的位置。他撇过头的样子简直是犹大的翻版。



想到这里,舛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副总监变得敏感的关系,他立刻有了反应。他转过神经质的脸,问:「有什么好笑的?」



「没,」舛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僵硬起来,「没什么。」



终于,警视总监把报告阖了起来。摘下老花眼镜,用指尖压了压眼角。



然后,又戴上老花眼镜,再度翻了翻报告,才放在桌上。



「原来是这样。」警视总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的确很诡异,也难怪你会这么有兴趣。」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舛城的反应。谢谢。舛城嘀咕了一句,轻轻欠身行了个体。



「但是,」警视总监说:「那些获得不义之财的一般民众好像事先串通好一样,异口同声地说,钱会自己增加。在看这份报告时,也可以认为是时下流行这种推诿之词。你为什么认为这个案子有必要进一步深入调查?」



终于问到重点上了。舛城松了一口气,立刻回答说:「老实说,我们并不清楚这些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没有犯罪前科,是极普通的小市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不是自由业,就是经营小本生意的自营业者。



然而,他们却不为人知地得到一大笔钱,这一点十分明确。



我们无法瞭解,他们到底是否真的相信钱会自然而然的翻倍这个违反自然规律的现象。



但所谓贫困使人愚蠢,当那些四处借不到钱的自营业者发现摇钱树的妄想成真时,或许有人真的愿意相信奇迹。



这或许和那些妄想自家地底下埋着金币或是会冒出石油的人差不多,只是比他们稍微再严重一点吧。



但他们并不是自发地产生这种妄想,而是被某人的幻想所吸引。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拿到了钱。」



「那么,」刑事局长似乎嗅到了异常的味道。



「这个某人的意图是……」



「没错。」舛城点了点头,「我认为这和很久以前,一桩把投资人存款金额翻倍的高红利诈骗案很像。只要存入十万圆,隔天就可以领回二十万;一百万变两百万,五百万变一千万。总之,可以一毛不少的领回。



街头巷尾都在传播有这样的业者时,那些想在第二天也大捞一笔的人就拚命去存钱,业者就募集到更多的资金。



所以,业者完全有能力支付相当于前一天存款金额一倍的钱。然而,某一天,募集到大量资金的业者却消失无踪了。



当那些深信第二天可以领回一倍红利的人发现业者卷款逃跑时,已经为时太晚了。业者不是远走高飞,就是早把钱汇到了国外。」



「所以,你认为,」警视总监说:「这件案子就是这类诈骗的准备阶段?这个保证钱可以翻倍的某人,有朝一日也会逃之夭夭吗?」



舛城点着头,「这次的目标都锁定那些不懂人情世故,也就是生意岌岌可危的自由业者,有越来越多的人涉入这桩案子。那些自营业者本来在金钱的收支上就很松懈,很难抓到他们的把柄。所以,绝对用不了太久的时间,那个人就会卷款落跑。」



督察看着舛城,「在现阶段,只要以违反出资法的名义,就可以防患于未然。」



「不。」舛城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骗徒像以前一样,用存款或募集资金的方法进行的话,只要他拿到钱一离开,就可以做为现行犯逮捕他。但这个案子的中心人物并没有收钱,他每次都是亲自到对方的店里,完全不碰钱。



只是把钱放在眼睛看得到的地方……这是我综合所有人的证词得到的结果。